對面人群中走出一人來,昂然道:“若是範先生與魏先生入天策而無補於蒼生,無益於道化,不知二位西行所為何來!是眼看西軍強盛,預先投靠以謀取功名富貴麼!”
這兩句話說出來,現場氣氛登時為之一變,不但咄咄逼人直指範質投靠天策是求取功名富貴,更是連字都不叫了,直接就稱先生。
馮道雖然對範質兩次應答也不是很滿意,但對已經進入天策高層的範質、魏仁浦二人十分看重,不願壞了彼此的關係,覺得說話的此公有些過了,桑維翰安插在人群中的儒者卻大聲起鬨叫好。
範質眼光移了過來,見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者,雖不認識,觀其服侍,顯然也是位臺閣重臣,行了一禮,問道:“這位是?”
第二六零章 群儒舌戰
對範質說話的,是一個老者,鬚髮半白,一派儒者氣象,口音卻帶著明顯的秦腔。
“老夫秦州王仁裕。”
範質一聽,連忙施禮道:“原來是王秦州。”
這個王仁裕,乃是當代著名的學者、詩人。五代不但是政治亂世,而且是文化末世,韋莊雖活到五代,卻是唐朝留下的遺產,李煜之詞曠絕古今,下開宋代,這時也還沒冒頭,尤其是在北方,整個時代就猶如一片沙漠一般,就沒幾個可以名垂後世的大詩人,這個王仁裕的名字也震不到千年之後去,在當代卻大大有名,著詩過萬首,時人譽為“詩窖子”,在陸游之前以數量來說也算開創一個記錄了,史學著作也甚有名氣,不過他的才能偏於文學,不能如馮道在政治上有重要建樹。
更重要的是,王仁裕是秦人,且就是現在張邁駐馬處的秦州人,在老家秦州乃至整個關中地區都擁有巨大的影響力與號召力,秦州父老無不引以為傲,每逢見到張邁必然提起,總希望張邁能將這位“天下第一大詩人”、“西北第一大儒者”、“關中第一大學問家”請回來。
天策政權自在秦西建立國人議政會議以後,對民議的重視就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儘管張邁都沒聽說過這個詩人,但民眾既認他的名氣便不能不有所因應,而且若有這樣一面旗幟對穩定秦西地區也會有很大的幫助,便曾數次透過各種渠道邀王仁裕回鄉養老養老只是託詞,其實就是延攬之意。
由於當前張邁正駐馬於秦州,且秦州不比甘隴這種唐末之後淪入胡地的地方,而是自始至終都一直處於中原政權的統治下,張邁在秦州所進行的政治、社會改革。意義非同小可因為一旦成功,就可以將秦州模式迅速移植到中原其它地區。所以在這個時間段這是一個特殊的政治地域,有點類似於改革開放初期的廣東。
王仁裕若是政治眼光毒辣,就是爬也爬回去了,以他現在的聲望和張邁對他這種聲望的需要,指不定就能在天策政權內部建立起來一個秦西派系來。雖不能與安西舊部相提並論,但若掌舵得好,就發展前景而言只怕還要在河西一脈之上。
然而王仁裕這時候卻拿起了文人的矜持來,不但將各種請他回鄉養老的全部回絕,這時範質入洛,他更是當面找茬。
但範質對他卻是尊重依舊,行了一禮,說道:“範質久在秦西,常聽秦西父老無不交口讚譽咱秦州的‘詩窖’。不想今日在此見到了老先生。好叫老先生得知:吾大唐在秦西廣行仁政,以國人議政選賢舉能,以糾評御史察奸覺詐,監督來自民間,使得官不敢貪,吏不敢滑,武不敢犯禁,文不敢亂法。唯以百姓公論為天下器。此誠開三代之治也,雖暫時未臻於堯舜。但已是開太平的大氣象也,假以年月,恐怕漢唐之盛也將有所不及。至於範質,當此大勢豈敢妄以宏道自任哉!餘於秦西,不過大江湖中一汪水,大森林中一喬木罷了。樂於西向。非求爵祿也,乃樂於大道所在也。”
這段話,既是弘揚天策政權在秦西所建立的功績,也不卑不亢地回應了剛才王仁裕對自己人品的質疑。
王仁裕笑道:“桑梓書信往來,倒也常贊張龍驤之仁政。然而耳聞為虛,眼見為實,也不知道是否真有筆下寫的那麼好。”
範質道:“老先生久不回鄉,何不回鄉一探,那時就可知道紙筆所言,不及秦州實況十分之一也!”
王仁裕笑道:“怕只怕回鄉容易,再離鄉就難了。”
這句話可說的有些過了,明面言語一個髒字都沒有,暗暗卻在懷疑天策政權在對外虛誇政績,是要騙他回去,這話若讓性情剛烈的天策武人聽見,當場就要發作:你個老東西,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給你三分顏色開染坊了!
範質卻知道這時候中原士林對傳聞中天策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