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夜色。“蘭尼斯特少爺,我這身老骨頭還沒有過如此寒徹心肺的感覺。我請求您,把我所說的話一字不漏地轉告國王陛下。凜冬將至,當長夜降臨,守夜人是惟一能保衛王國,抵擋黑暗勢力自北方橫掃的屏障。倘若我們沒有萬全準備,天知道下場會多悽慘。”
“倘若我今晚不睡覺,天知道下場會多悽慘。尤倫打定主意明早天一亮就動身。”提利昂起立,他已經喝得酩酊大醉,也聽夠了關於世界末日的預言。“莫爾蒙大人,感謝您的盛情款待。”
“告訴他們,提利昂,一定要告訴他們,想辦法讓他們相信。那就是你最好的感謝。”他吹聲口哨,烏鴉便朝他飛去,停在他肩膀上。提利昂離開之時,莫爾蒙正微笑著從口袋裡掏出穀粒餵它。
門外寒氣逼人。提利昂·蘭尼斯特包裹在厚重的皮毛大衣裡,邊戴手套,邊朝司令官堡壘外站崗的僵硬倒黴鬼點頭致意。他邁開步伐,盡他所能地加快腳步,穿過庭院,朝自己位於國王塔的房間走去。靴子踏破寒夜的覆冰,積雪在腳下嘎吱作響,呼吸如旗幟般在眼前凝霜。他兩手環胸,走得更快,一心祈禱莫里斯沒忘記用火爐裡的熱磚頭替他暖被子。
位於國王塔後方的絕境長城在月光下粼粼發光,龐大而神秘。提利昂不由得駐足凝望,
雙腿則因酷寒和運動而疼痛不已。
突然,他心生怪異的狂念,決定再看看世界盡頭一眼。這是他這輩子最後的機會罷,他心想,明天就要啟程南歸,而他實在想不出有何理由重回這冰封的不毛之地。國王塔近在眼前,提利昂卻不由自主地繞過它,繞過垂手可得的暖意和溫床,朝長城這廣大的蒼白冰壁走去。
牆南有座粗木橫樑搭建的樓梯,深陷在冰層裡,牢牢凍祝長長的樓梯蜿蜒曲折,如一記閃電,彎彎曲曲攀上城牆。黑衫弟兄曾向他保證這樓梯遠比看起來堅固,但提利昂的腳痛得實在厲害,根本沒法獨立攀爬。於是他走往井邊的鐵籠子,爬了進去,然後用力拉了三下尾端繫著傳喚鈴的繩索。
他就這麼靠著長城,站在條條鐵柵裡,漫無止盡地等待。到後來,提利昂不禁懷疑自己為何自討苦吃。最後他終於決定忘記這偶發的奇想,打道回府去睡覺時,鐵籠卻猛地一晃,開始上升。
他緩緩上升,起初顛簸不已,後來漸趨平穩。地面離提利昂腳底越來越遠,鐵籠不斷搖晃,他緊握鐵條,而即使隔著手套都能感覺金屬的寒意。他注意到莫里斯已經在房裡生起爐火,心中暗自讚許。總司令的塔樓臥室則一片漆黑,看來熊老腦筋比他遲鈍多了。
鐵籠高過塔樓,繼續向高處緩緩攀升。黑城堡就在他腳下,鏤刻於月光中。居高臨下,你才發現它那些沒有窗戶的堡壘,崩塌的圍牆,遍佈碎石的庭院有多麼僵直、多麼空洞。遠處,他看到南邊的國王大道上,距此半里格之遙的鼴鼠小村的燈火,以及此起彼落,自山間傾注而下,貫穿平原的冰冷溪流,水面閃爍,月光映照。除此之外,世界便是一片由飽受冷風摧殘的丘陵,嶙峋危巖和綴著殘雪的野地構成的無盡荒蕪。
這時他身後傳來一個粗厚的聲音,“他媽的,是那個矮子。”接著鐵籠一陣猛烈顛簸,瞬間停止不動,懸掛在半空,緩緩地來回搖晃,繩索咯吱作響。
“讓他進來罷,天殺的。”鐵籠開始朝長城平移,木頭嘎吱作響,發出痛苦的呻吟。提利昂直等鐵籠停止晃動方才開啟閘門,跳到結冰的地面。一個體格魁梧的黑衣人正靠在絞盤上,另一個則戴著手套托住鐵籠。他們用羊毛圍巾裹住臉,所以只看得到眼睛。由於穿了好幾層黑羊毛和皮革,看起來相當肥胖。“三更半夜的,你跑來這幹啥?”站在絞盤邊的人問。
“來看最後一眼。”
兩人無奈地對視一眼。“小個子,愛怎麼看隨你。”另一人道,“只要別摔下去就成,不然熊老非把咱倆皮扒了不可。”起重機下有座木造小屋,當那個拉絞盤的人開門進去時,提利昂隱約看到裡面傳出火盆陰暗的光亮,感到些微的暖意,然後便只剩下他孤零零一個人。
冷得刺骨,風像急切的情人般撕扯他的衣服。長城比此地的國王大道還要寬敞,所以提利昂無須擔心失足墜落,可地表的確太滑。黑衣弟兄們在通道上鋪滿了碎石,但長時間的踩踏早已磨平了地面,於是冰漸漸填滿砂礫間的縫隙,吞噬了碎石。等到通道被再度磨平,又得重新鋪上碎石。
好在眼前的情況,提利昂還不至於應付不過。他朝東西兩邊遠望,看著長城如一條無始無終的白色大道自眼前延伸而出,兩側則是黑暗深淵。他決定朝西走,也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