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1 / 4)

小說:蓮花 作者:無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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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是真相,突破虛假繁榮。突然明白,別人怎麼看你,或者你自己如何地探測生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須要用一種真實的方式,度過在手指縫之間如雨水一樣無法停止下落的時間。你要知道自己將會如何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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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寂靜。小攤販的新疆男子已經開始收拾爐灶和椅子,準備綁好手推車撤攤回家。馬路邊的空地遺留著紛雜的垃圾。走過喝醉的年輕韓國女孩,長髮漆黑,發出嘰嘰咕咕的笑聲。她大部分時間說話很少,有時卻又突然說話很多,並且讓人啞口無言。你不能要求一個病人,說出柔和詼諧的語言來尋覓樂趣。那是不可能的事。她幾乎不做任何嘗試,來說出內心被壓抑的彷徨和恐懼。靜默滯留是她疾病的核心所在。

她默默看著街道上的夜色,把菸頭扔在地上用腳摁熄。天空中有一輪黃色圓月,雲層濃厚。她的臉上再次顯露出習以為常的冷淡表情。站起身來,說,明天我帶你去看西藏最早的一座寺廟。桑耶寺在山南,雅魯藏布江的北岸。需要坐船渡河。我們住一晚上再回來。

門被開啟。白光和喧譁湧入。瞬間被沉沒於炙熱的海水。那是大廳裡憋悶渾濁的空氣,大堆聚集著要辦理手續的人群,面板和荷爾蒙的氣味。陌生人的身體,在兩邊像潮水一樣被嘩嘩地推開。她看不見他們的臉。只聽到車輪在水泥地面發出吱咯吱咯生硬摩擦。護士推著手術車穿越人群以及氣浪,朝著電梯行進。

她說,我們其實並沒有權力選擇自己的人生。這是無望的事。

電梯抵達5樓,推向手術室的大門。她仰躺在手術車上面,手裡抱著手術時要用的輸液袋。頭上戴白色帽子,包裹住頭髮,全身赤裸。病服上衣反穿在上身,肥大褲子系不住腰帶,只能圍在腰部。她一早起床的時候,給自己穿上一雙乾淨暖和的棉襪。顏色鮮豔的襪子,是她所喜歡的純正大紅。

手術前夜經過5次灌腸,排洩出所有糞便和尿液。再沒有喝水和吃任何食物。現在她的身體是初生嬰兒般的潔淨無垢。整個過程裡唯一感覺難以忍受的步驟,是在尿道里插入導尿管。彷彿身體裡被插入一根滾燙的鋼絲。很快,暴露在褲子外面的透明管子裡引出了淺黃色的尿液,完全不受腦神經的自主控制。當一個人的尿液被引出暴露在公眾的視線之中,他已經不需要保全任何虛假的尊嚴。她說。這是非常真實的時刻。

仰面看到通道天花板上的長形白色吸頂燈,快速掠過,白光刷刷發出聲音。這一條路途要通往哪裡。一具肉體要被開啟,放入儀器,被手和刀具操縱。它並沒有人想象的那麼珍貴重要。放棄保全和堅固自守。不再需要錦衣美食,按摩修飾,以及芳香昂貴的保養品……它的自我重要性被摧毀,恢復了肉身脆弱的真實感。她的心裡一點一點地靜了下來,如同紛飛大雪之後的寂寥原野。所有的假象和幻覺,在退卻和消失。

是的。這一刻我發現自己所曾經執著過的一切都是不重要的。

麻醉師站在她的身後,俯下頭輕聲叫她的名字,慶昭。慶昭。你聽得到嗎。穿著白色衣服的女孩脫下一邊的口罩,聲音輕柔。女孩年輕的容顏,眉眼細小潔淨。很久沒有人這樣溫存明確地呼喚她。年輕的麻醉師不過是一個陌生人。

她仰躺在窄小的手術檯上,轉回眼神,看到身邊遍佈密密麻麻的儀器,臉的上方,無影燈散發出明亮光澤。手和腳已經被用束帶牢牢地固定。意識此刻還是清醒的。只感覺到麻木感從頭頂開始緩慢地往下走。彷彿漂浮在無風無浪的河面上順流而下。

手腕上被插入麻醉針頭的部位,有銳痛感。針頭可能沒有插順,但是已經發不出聲音。這是她第二次被全身麻醉。她痴迷這種感覺。痴迷麻醉。即將可以脫殼飛離這具肉體。熟悉的臨界點在逼近。矇住眼睛站在懸崖,邁出一步,腳下就是黑暗無邊的深淵。在一個世界與另一個世界之間被確定的邊界。就在此刻,她的內心依舊尚未被完全清除乾淨,並非空無一物。

是不是大部分的人即使在離開這個世間的時候,心裡依舊帶著種種猶疑和困惑呢。她來不及思索完畢這個問題,便已撲入這個深淵。

……

她說,我來拉薩之前,曾經想過自己會如何死去。是在人流量通暢的公眾旅館裡死去,還是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裡死去。如果在旅館,身邊的人發現屍體,會得以被處理和告知。即使他們只是一些陌生人。陌生人只對半死的人有恐懼感,因為他們畏懼負擔責任,不能自理的一半生命,帶給人危險。已死的,就只是清掃垃圾的問題。但如果在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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