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也可能,被矇蔽了眼睛的,其實是她自己。也許,她如此篤定,不過是想給自己找一個理由,可以心無愧疚地琢磨如何除掉這樣一個人。也許,她心中的種種不安,種種惡毒,不過是一條清澈的溪流,被堵在沒有出路的死水潭中,一點一點被同化腐蝕,偶爾仰望到天上白雲飄過時,又一次意識到自己身上惡臭,而生出來的不甘和怨憤。 可就算是這樣,這個人,她也是準備要除掉了。而要除掉他,似乎並不會很困難。她需要的,不過是一個合適的機會。 傅漢卿自然不會去研究她神色變換間都在想些什麼。 他只是覺得王美人的話真是又多又長。第一次知道,這世界上居然有他那麼多不能不答的,不痛不癢的空洞問題。而且,王美人身上不時飄來的淡雅香氣,也讓他心中不得安定。在王美人已經覺得沒有什麼需要再多加了解,可以起身告辭的時候,傅漢卿終於主動對她說了第一句話: “你還是少用這種香粉吧。九苓香會傷害胎兒的。” 王美人渾身一顫。“你說什麼?” “傳說中,九苓香能令女子不經交合便受孕,實際上,這種極其罕見的植物對於一般人來說,只是安神醒腦而已。可是,對於孕婦……九苓香在受孕早期雖然有安胎奇效,但服用了九苓香,生下來的孩子有七成會是白痴。你已經快要臨產了,又不必安胎,既然不是萬不得已,還是離它遠些吧。” 王美人臉色慘白。“你……你是說,我這香粉中,混了什麼九苓香?這九苓香……會……會……傷害我的孩子?” 傅漢卿也很詫異。“原來你不知道?這九苓香的氣味很特殊,很好辨認啊!”看王美人搖搖欲墜的樣子,他心下多少有些有些不安,忙道:“你也不必太擔心,你畢竟沒有內服,只是外用。只要你不是天天用,其實應該沒什麼要緊。就算你是天天用,起碼也還有三成的機會,胎兒沒有受到影響啊!” 王美人的神色已經有些狂亂了。“九苓香……九苓香……我想起來了,就是山川志怪錄裡,生長在東海天邊,夷洲火島,火山口內的天湖旁邊的九苓香?能讓女子飲水而孕的九苓香?!這種傳說之物,你如何會得知它的功效,又是如何能辨認它的氣味?” 傅漢卿無奈:“因為有人曾經給我用過。” 煎湯,丸藥,薰香,泡澡,針灸,割開肌膚埋羊腸線……各種方法都用過,而且還拿了很多人給他試藥。試藥的,有男有女,有少年,也有……孕婦。 最終,他自然還是沒能如那人所願,懷上孩子。 王美人黯然。傅漢卿的話,荒誕無稽。可是,她信。 信了傅漢卿的真,也信了會有人為了束縛住這樣的他,做出如此瘋狂的事情。 臉色雖然蒼白,她還是莊重地站起來,矜持地微笑: “這香粉,我也不過今次偶爾一用。況且,皇家血脈,自是福澤深厚。些須鬼蜮伎倆,斷斷是傷不得的。倒是有勞傅公子掛心了。” 一步一步走出去,全力壓下腳底的虛浮。 當晚,昭王下令,御花園和清柳園同列為禁地,無令牌靠近二十丈以內者,立斬。 又過了幾日。傅漢卿上床休息時,身下被硬物硌了一下。 掀開被褥察看,信昌君給他留下的玉牌旁邊,多出來一個精巧的人皮面具,一套粗布衣衫,外加一些散碎的銀子。
【男寵篇續十四】恩將仇報(作者 棕黑色)
面對這些居家旅行皆宜,逃命越獄必備的裝備們,傅漢卿毫不猶豫,找出一件單衣,撕開當作包袱皮兒,將所有東西收攏在一起……扔進床底下,吹熄了燈,睡覺…… 信昌君動作真是麻利,才幾天時間啊,就將一切都幫他安排好了?雖然他其實還沒有準備好要逃,但是人家一片好意,總不好拒絕吧。不過,又沒有給他留信說一定要他什麼時候走,那他多留一天,也不要緊吧?畢竟走長路之前,應該養精蓄銳一下的。 黑暗中,他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大睜著眼睛。奇怪,最近怎麼總是睡不好呢?疑惑了一下,傅漢卿睡著了。 養了精,蓄了銳,第二天晚上,傅漢卿很盡職地拎了包袱,準備逃跑了。 據張敏欣觀察,御花園的那條秘道這兩日不僅牡丹花後面的秘門大開,連裡面的機關都似乎已經關閉了,簡直就是一條通往宮外的陽光大道。她很是擔心這是不是個陷阱,但又找不出任何埋伏的跡象,最終只得半信半疑地歸結於信昌君的手眼通天。 聽說這“有可能”是個陷阱,傅漢卿衣服也沒換,面具也沒戴。如果人家正等著抓他,他何必還白忙活。如果能順利出了宮,再折騰這些也來得及。 其實,傅漢卿此次逃亡的技術要求,真的幾乎為零。周圍沒有人,昭王正在忙,他只需要小心一點,悄悄離開房間,走出院門,鑽進秘道,出去易好容,僱用一輛馬車,就可以飛奔到信昌君的懷抱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