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狄無塵難得地進門來,笑得合不攏嘴。
“凌兒,就帶茗煙到牧場去候著。”急於揮開下人,她讓自己能全力應付眼前的狄無塵。
左側一身淺藍衫子的妙齡使女凌兒紅著險,偷偷瞄過一眼後頭跟進來的馮即安和武天豪。這兩名男子不知風靡了堡內和牧場裡多少丫頭的心,就連在姜夫人管教下最嚴守禮儀的玉姑娘,都不知在夜裡為馮即安嘆了幾回氣。難怪凌兒不太情願地領著那名剛從西側牧場調來堡內,一直垂頭不語的灰衣丫鬢李茗煙,一步賴著一步走出房。
越過狄無塵等三人之時,武天豪忽然斂住平日恬靜的神情——是錯覺嗎?他竟嗅出一股清新的茉莉幽香!
那如夢似真、似曾相識的味道……武天豪再轉頭時,那兩個女孩卻走遠了。
“兩位覺得這裡怎麼樣?”姜夫人蓮步輕移,出聲問道,整個人意態闌珊,面對狄無塵時的熱絡和眼前的冷淡,態度有如天壤之別。
“很好,謝謝夫人。”轉過身來,武天豪沒忘自己的禮貌,從容不迫地回答。
才跨出門檻的灰衣女孩,名喚李茗煙的,突地止住腳步,有些震動地抬起頭,頃刻間陷進了冥思之中——
在前頭嬌嬌擺著走著的凌兒回過頭,好奇地回看停住腳步的她。
“怎麼啦?”李茗煙倏然回神,一張佈滿麻子的臉頰勉強笑笑。“沒事!”她說,垂首僵直地跨出第二步。
把紗帳冼乾淨後,李茗煙挽著袖,提水走到屋外。
一道頎長的影子橫住她的視線,她沒有抬頭,只是穩穩地把髒水潑掉後,才抬起眼——
她驚訝莫名地望著來人,同時退了幾步,技巧地在兩人間拉出一段長距離。
“武公子!”她不慌不忙地彎腰行禮。
武天豪沒有認錯,的確是那股熟悉的茉莉清香。
但眼前人兒的長相卻沒有一個地方符合他記憶中的模樣,這位堡內新調來的丫頭,生得一副闊鼻麻臉的醜樣,一點兒都不像那位清逸出塵的天女姑娘。
要真強牽著有什麼相似的地方,就是她們的舉止都沒有忸怩不安,都有一種只屬自己的尊嚴;當然不能忽略掉那股細細品味才能感受到的淡淡幽香。
簡直太不搭調了!他想著,下意識地把眉頭皺得更緊。
所有屋裡、屋外的聲浪都漸漸低去了,橫亙在兩個人之間的淨是這種怪異又莫名的熟悉感。
“你叫什麼名字?”武天豪溫和地問。
“李茗煙。”她吞吞吐吐,彷彿不太情願回答,之後本能閃躲他地又退了一步。
該死!她又發出那迷人的香味了!武天豪微笑著,心裡卻愈來愈不解自己究竟發了什麼瘋?這女孩的態度也令人匪夷所思,平常的他從來不會這麼惹人討厭的,尤其是女人。在他和無塵、即安三人當中,除了無塵老冷著一張臉看人,加上一團駭人的鬍子常把女人嚇得花容失色外,他和即安一直是人緣不錯的;尤其是即安,那愛說笑、愛胡鬧、愛贊人的輕浮毛病,更是三人之中最受女人歡迎的。
武天豪早就習慣眾人對他所表示的傾慕和好感,戀慕是來自女人,好感則是來自男人;或者是因為他的外表看來總是沒有什麼威協性。武天豪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當然他也非刻意如此,但是大部分的女人對他還是輕易生出一分好印象。就拿在京城九王爺府那裡的長樂郡主來說,便是一例。
對那名嬌生慣養的皇家幹金,他雖然不喜歡,但仍有辦法在表面上維持一分和氣的反應和態度;而眼前的李茗煙,則是第一個他無法以三言兩語打動其心的女人。
她似乎用一種常人都無法理解的宿命觀把自己防守得很緊,由她那堅定卻乾淨無比的眼睛便看得出來,她對任何事都看得很透徹。比起他先前所認識的女人,李茗煙是更深沉難解的一道謎,即使他有心用迷人笑容和溫柔態度對待,也沒有把握能軟化的女人。
見鬼!他還沒真正地與她談過話,可是他就是知道李茗煙是那樣子的人,就像他一樣。
對!武天豪垂眼凝視她,彷彿面對著一面鏡子,他看到另外一個自己。
顯然李客煙並沒有在這場冗長的注視比賽中受到影響,她收回視線,再度彎身行禮。
“奴婢告退。”抓起木桶,她從容地走了。
那婷婷嫋蔦的背影在院子的一角消失後,武天豪自懷中掏出那一顆小巧的珍珠耳環。
有誰能告訴他?為何他這思念的程度,在一見到李茗煙時便分外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