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部分(3 / 4)

小說:李國文讀史 作者:無邊的寒冷

他生死的閻羅王。

“寧馨兒”的下場(4)

這一次見面,有點滑稽,如同蘇聯電影《列寧在十月》,那位紅軍戰士,進了冬宮,看見騎著高頭大馬的沙皇將軍,來不及舉手敬禮一樣,石勒認出俘虜隊裡的王衍,想起當年上東門擺攤的經歷,不覺自慚形穢,竟連忙趨前致意,“勒呼王公,與之相見。”“勒甚悅之,與語移日。”

王衍終究是徒有外表,而絕無人格力量的文人,為了苟且求生,一方面推卸自己的責任,說自己不過是個大玩家,不問政治;一方面無恥地向那個胡服左衽,說不定腦袋上留一撮毛的胡人首領獻媚,要他稱尊號,做皇帝,跟他做起政治交易。

石勒對這個handsome的男人,一是折服他的口齒,二是欣賞他的儀態,三是他內心深處對於中原文化的景慕,才有這次坐下來交談的可能。想不到此公如此表裡不一,整個一個奸佞之徒,聽到這裡,不由得勃然大怒,“君名蓋四海,身居重任,少壯登朝,至於白首,何得言不豫世事邪?破壞天下,正是君罪。”(以下均見《晉書》)

的確,有那麼一剎那間,石勒猶豫過,對這位中朝衣冠的代表人物,怎麼處置,動搖過,曾問過手下人:“當可活否?”然而,當他聽到這位知識分子的話語,心靈之中,竟是如此漆黑一團,竟是如此卑鄙齷齪時,他覺得面前這個中原文人,儘管非常handsome,活在世界上也是十分多餘的了。

於是,呼左右挾出,關在一間土屋裡。不是將他殺死,而是半夜裡派士兵將四堵牆推倒,將他壓死在裡面,給這位寧馨兒保留一具完整的屍體。

這條來自北方的狼,想不到倒是一個藝術上的完美主義者。

寧馨兒的故事告訴我們,一個人,名和實,表和裡,外面看得見的東西,和內裡看不見的東西,誇張虛浮哄抬起來的聲名,和實實在在的學問才華,並不總是那麼一致的。有這點清醒認識,無論看人,還是待己,能夠一分為二,能夠實事求是,也許不無裨益。

博士買驢(1)

“鄴下諺雲:‘博士買驢,書卷三紙,未有驢字。’”這句話出自《顏氏家訓》。如果這位南北朝時代的博士官,有興趣寫小說的話,一定會得到現代派和新銳的評價。買一頭驢,立字契,洋洋灑灑,寫了三大篇紙,硬是沒有接觸到這篇字契的主題——那頭正在牲口市裡尥蹶子嗷嗷叫的毛驢。這等功夫,恐怕不能不令時下的先鋒作家望洋興嘆、自愧弗如的。

提起顏之推的這部《家訓》和朱柏廬“黎明即起,打掃庭院”的《治家格言》,應該說是同一範疇的家庭教育讀物。中國人一向重視家庭,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實踐上,都認為這是一個應該維繫緊密的集體。反之,則視為不正常。西方社會不這樣看,兒女長大成|人,勞燕分飛,各奔東西。你不養我,我也不養你,屬於天經地義。所以,我們常常在報紙上看到美國的老頭、老太太,孤獨淒涼地死在自己的公寓裡,很長時間不會被人發現,直到屍臭從門縫傳出來,鄰居才會去報警。張愛玲最後就是這樣結果的,如果她的晚年是在國內度過的,這種悲劇大概就不會發生了。

在儒家哲學體系裡,家和國是等同物,不過大小之分罷了。無國則無家,這才有“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的豪情壯志;有家才有國,“齊家治國平天下”,便是舊時的中國男人,從小讀《四書》時,就要立下的抱負。若是父母死在閣樓上,樓下還在打麻將,這種人連個家都齊不了,焉談治國?所以,古人視家庭為國家的細胞,國有國規,家有家訓,因此,古籍中就有了“家訓”這一類書。

這部《顏氏家訓》與朱柏廬的《治家格言》稍有不同之處,在於它的文化品味超越了實用意義。本來作為維繫家族傳統精神,對家庭成員進行自我約束用的規勸文字,由於觸及到南北朝政治、文化、社會、風俗等諸多狀況,因而具有獨特的價值。琅玡顏氏是大族,從晉代起,就是很負聲望的高門,也是少數沒有沾染魏晉玄風,還保持著傳統經學的貴族門第。顏之推本人,初仕於南梁,再俘於北周,後逃於北齊,一直活到隋代。因此,這個家族輾轉遷移的歷史,其家訓是研究南北朝時代人文情況、生存狀態、社會背景、時代風貌的一部很有用的書籍。

由於這樣的家風,顏之推自然是那種比較正經也比較傳統計程車大夫,即使不那麼正襟危坐,與他同時代的那些尚通脫、好黃老、喜玄談、求自在的文化人相比,也正經太多了些。所以,他在這部很正統的著作中,對於古往今來的文人,其看法往往更著重在為文以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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