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她看向宋玉竹,“麻煩嫂子去盛些菜來與嬸子吃吧,她回去還得半日的路程呢。”
她起身對著苗婆子福了福,“嬸子歇歇腳,我那邊還有客人要招呼,先過去了。”
苗婆子忙抓起桌上的銀手鐲塞進喜妹懷裡,“我知道你恨我,可我是來看我孫女的,這是給她的。你不能不要。”
喜妹看她急紅了臉,一雙眼睛也混濁起來,原本心裡的恨意早就被謝重陽的柔情磨平,今番再看到苗婆子,便真的一點都不怨什麼了。再多的怨恨,歲月也會慢慢地抹平傷痕,再多的恩怨,也抵不過歲月的消磨。
從前那樣一個囂張乖戾的婆子,被歲月侵蝕下來,也日漸腐朽老死,不必別人報復,她也已經大半截身子埋進了土裡。
她慶幸自己有謝重陽,所以不管什麼時候,心裡總是揣著滿滿的愛,那些加諸於她的痛苦,便慢慢地淡忘,讓她沒有受憤怒和仇恨的侵蝕,沒有做恨的奴隸。
她把禮物接過去,又福了福,“多謝。”然後便告辭走了。
苗婆子看著她的背影,喃喃道:“我錯了,我錯了……”她眼裡彷彿看到了小時候的女兒,嬌嫩的臉龐掛著乖巧的笑,舉著一把野菜,一臉期盼地看著她,“娘,娘,我挖了薺菜……”
她再也忍不住,捂著臉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聽著聲音的張美鳳和宋玉竹忙過來勸她,“嬸子,今天可是我們家的好日子,你可別來搗亂。吃了飯趕緊走吧。”
苗婆子嗚咽了兩聲,胡亂地拉著誰的袖子,“我老婆子瞎了眼啊,我真是該天打雷劈啊,她是我親閨女,親閨女呀……”
張美鳳勸了她幾句,扶起她坐在椅子上吃飯。
苗婆子看著盤子裡的大魚大肉,雖然餓得前胸貼後背,卻也沒了食慾,勉強吃了兩口。
她如今年紀大了,媳婦們也強橫起來,把男人管得服服帖帖的。日子緊巴,她手頭也沒了錢,眼神耳朵也差勁起來,處處不受待見。這次是被逼著來跟女兒和好,讓家裡那一窩子跟著沾光的,否則只怕自己的日子就真的難熬了。
她長吁短嘆了一番,放下筷子起身就走。張美鳳看她忘了小包袱,忙追上去送還她。苗婆子神情呆滯,眼神發愣,看了張美鳳一眼,“哎,這人,可不能鬼迷心竅,走錯了一步,就錯一輩子。這老天呀,都在頭頂上看著呢。”
說完踉踉蹌蹌地往西南去了。
沒一會謝遠和謝寧追出來,看見張美鳳道:“嫂子,苗嬸子呢?”
張美鳳指了指遠處,“走了。”
謝遠啊了一聲,“三嫂讓我把這個給她呢。”他舉了舉手裡的銀袋子,裡面大約有二十兩銀子。
張美鳳忙讓他們去追。謝遠和謝寧跑過去,順著大道一口氣跑到鎮子西頭也沒看見苗婆子的影子。
“寧子,你說她一個老婆子,咋跑得那麼快?”
謝寧想了想,叫了一聲,“不好!”然後拉著謝遠就跑。
謝遠不明所以,“哎,哎,寧子,你幹嘛呢?”
謝寧來了也有些日子,對鎮子很熟悉,沒一會兒拉著謝遠朝南邊的池塘跑去。他尋思苗婆子回家就走方才那條路,既然沒走,只怕也要出什麼事兒。他知道謝家和苗家的事情,從謝婆子那裡也知道兩家恩怨挺重的,如今苗婆子來道喜,只怕也別有所圖。他不似謝遠那樣直心眼什麼也不想,這一揣測便覺得苗婆子可能會尋短見,立刻拉著謝遠來到池塘邊。
一堆人圍在池塘邊指指點點,議論那老婆子可能想尋短見,說不得是個瘋子。
有人認出她,跟她打招呼,問她怎麼回事,她也不理睬,跟木頭樁子一樣杵在河邊上,面如死灰。
謝寧暗叫不好,大喊一聲,“啊,苗大娘,你錢袋子掉啦!裡面好些錢呀!”
人們紛紛回頭看他。
謝寧生得眉清目秀,站在陽光裡笑起來真誠可愛,眯著一雙眼睛笑嘻嘻的,舉著手裡的錢袋朝苗婆子晃。
苗婆子慢慢地扭頭看向他,木然的臉上有了一絲異樣。謝遠忙跑過去,“嬸子,你站在這裡做什麼?等人還是想抓魚?”
謝寧過去扯了扯他的袖子,把銀袋子塞給苗婆子,“這是三嫂給你的。”
苗婆子伸手卻在接到錢袋的時候一縮手,錢袋掉在地上,她呆愣地看著他們,一副不知所以的樣子。
謝遠忙解釋了一番,苗婆子卻一個勁地搖頭一句話也不說。
邊上有人知道他們的事情,議論道:“怕不是得了失心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