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舅舅的鏡頭,而插入艾米、她的丈夫與孩子的反應。可是,當查理舅舅顯露出對於女人的憤恨時,透過將鏡頭緩慢而穩定地移向他的臉,希區柯克在這裡造就了一種特別的效果。縱使他是在大聲說出這些臺詞,但攝影機不為所動的前進卻意味著我們正在一窺他的心靈。
小查莉脫口而出:“但她們還活著!她們也是人!”多數導演的鏡頭會離開查理舅舅,而轉切她說這些話的鏡頭。但是,希區柯克將她的爆發表現留在銀幕之外,而我們只能聽到這些話。接下來,他加上了一個極具震撼力的畫面。當攝影機移動到了極度緊貼的特寫時,查理舅舅稍微轉頭,看著鏡頭回答:“她們是嗎?查莉?”
突然間,我們被置於這個年輕女孩的位置,而看見了她舅舅滿臉的憤恨。〔在《沉默的羔羊》(Silence of the Lambs)中,喬納森?戴米(Jonathan Demme)運用了這個技巧拍攝片中殺人魔漢尼拔?萊克特,見圖。〕和小查莉一樣,我們開始瞭解到查理是一個有反社會傾向的人,而更可怕的是他那穩定的凝視及欲言又止的發言。希區柯克在佈景、攝影畫面、聲音與剪輯上的這些決定,深深地將我們的心情帶進了故事當中。
像這些電影技法抉擇常創造出有目的的模式,而這就被稱為電影的“風格”。對於小說,我們會使用風格這個詞來稱呼其中的語言模式。艾爾莫?雷納德(Elmore Leonard)的新黑色小說(neo…noir fiction),在風格上與託妮?莫里森(Toni Morrison)的抒情小說截然不同。同樣的,當我們說一首歌是嘻哈風格,或者一幅畫屬於印象派風格,我們所指的是,在音樂或視覺藝術當中,藝術家如何選擇並安排可用的技巧。
我們已經看到,在《辣手摧花》當中,晚餐場景的戲劇性發展是如何與其他場景相聯絡的。希區柯克在這裡的風格,與整部電影的技術選擇息息相關。一方面,這一幕查理舅舅的鏡頭,是我們最接近他的鏡頭,而這個大特寫取景賦予這個場景獨特的力量;另一方面,就整體來說,希區柯克所運用的技巧把我們放在角色的位置上。貫穿整部電影,他運用視覺觀點向我們呈現的事物,大致上就是角色所看見的樣子。而片中,我們最常分享的是小查莉的視覺觀點(圖與圖)。
這種風格模式依然持續到餐桌獨白的過程。小查莉的簡短鏡頭,提醒了我們她在舅舅旁邊的位置(圖)。但是,查理舅舅並不是看著她而開始這段獨白的,希區柯克讓他對餐桌上其他人說話,或者是隻對他自己說話(圖與圖)。只有當小查莉在銀幕外爆發之後,查理舅舅才回頭看她——以及我們(圖)。這一刻的視覺觀點最具有震撼性,而希區柯克把它用為結尾的鏡頭。
這幕場景的風格也強化了本片中更大的一個模式。在查理舅舅到達聖塔羅莎之後,我們看到了他的言行,但是視點主要集中在艾米家人,尤其是小查莉身上。我們對她舅舅的所知,比她的認識略多一點。例如,在開始的時候,我們懷疑警察正在找他,但我們不知道他們在調查什麼。稍後,我們知道了查理舅舅剪下報紙上的一篇報導,但是直到他的外甥女發現了,我們才知道他正想要隱藏剪報。跟隨著小查莉,我們逐漸發現殺害寡婦瑪莉的兇手仍然逍遙法外,而查理舅舅則是主要嫌犯。
這個故事發展的整體形態及每個場景的風格呈現,都使我們更親近小查莉。我們大致上知道她所知道的事情,而當她獲得某些關鍵資訊時,我們也都會知道。在餐桌場景中,故事內容的發展及希區柯克的風格,使我們與小查莉更加密不可分。當查理舅舅以挑釁姿態轉向攝影機時,這一刻就成為這個模式的高潮。
在這本書的其餘部分,將會更仔細地探討形式與風格的概念。在這裡我們主要想指出,像《辣手摧花》的這場戲是電影藝術的典型。題材與主旨有助於電影的藝術效果,但是,這些題材與主旨本身只不過是原料。關於連環殺手的電影很多,但是有多少能像《辣手摧花》這樣生動?如同歌曲、戲劇或小說,正是藉由形式與風格,電影才能一步步帶著我們入戲。當一部電影隨著時間而展開,它的發展模式會讓我們追究事情的發生原因,並且讓我們想知道接下來的發展,我們因而感受到好奇、懸疑與驚訝。電影操縱了我們的視覺與聽覺、我們對世界的認識、我們的觀念以及感受。電影工作者能夠創造出結構性的體驗,而使我們身陷其中——有時甚至會改變我們對人生的想法與感受。就像在看過《辣手摧花》之後,許多觀眾會懷疑,世界究竟是不是總是那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