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永忠個賊潑鳥!”金聲桓忍不住掀翻了帥案上的籤筒,破口大罵道,“先前以兩萬之眾不能牽制劉武元七千之兵,反而令其從容北上佔了吉安,這等無能的醜事我不與之計較,之後幾番好言好語讓他一道出兵,卻沒想到他竟也是推三阻四,先是營伍不整,後是糧草不齊,今又是舊傷復發。天下竟有這等不要臉的王八蛋!”
主帥動怒,帳中的部將、幕僚們紛紛小心翼翼地出言相勸。
金聲桓兀自氣了一陣,卻也是無可奈何。至於郝永忠為何推三阻四,他又豈能不知?那廝無非是想漁翁得利罷了。可是知道了又能怎樣,郝永忠不歸他統屬,不聽他的也是理所當然。
等心情稍微平復,金聲桓環顧帳中部將、幕僚,終於說出了那個在他心中徘徊數日的想法:“鑑於吉安戰事不利,本帥決定調建武侯所部南下,與我合兵一處、一同攻打!等拿下吉安,割了劉武元、胡有升的腦袋,再與郝永忠那賊潑鳥好好計較計較!”
建武侯,即王得仁,現已兵出九江、順長江往下游攻打蘄州等地。
此話一出,帳內頓時議論紛紛。
“大帥!萬萬不可!”當中一將搶先出列,大聲勸道。
眾人一看,卻是被金聲桓封為“提督江西軍務總兵官”的郭天才。
金聲桓怫然不樂,沉聲問道:“有何不可?”
郭天才急道:“建武侯兵出九江,勢如破竹,月餘類連下羅田、蘄水、黃梅、廣濟等地,蘄州、麻城、黃安等地豪傑亦爭相影從、高舉義旗,我軍得人心至此,正當一股作氣、擴大戰果,卻又怎能半途而廢?況且,一旦將贛北重兵南撤,韃子一旦南下,我軍該如何抵擋?至於吉安劉武元,已成甕中之鱉,其城內糧草斷絕之日便是其授首之時。我軍又何必牛刀宰雞,傾全力而為之?還請大帥三思而後行!”
郭天才一向是主張“先北後南”的,當初他甚至反對金聲桓親率大軍南下攻打吉安,沒想到今日金聲桓竟然還要調王得仁所部南下,他當然不能坐視不理。
要說郭天才的勸解,其中的道理也並不難懂。可如今的金聲桓卻也很難再聽得進去。
如今的金聲桓,就好比是一個賭徒,或許已經隱約知道自己走進賭場是錯的,可在輸紅了眼之後又豈會那麼容易幡然醒悟、罷手不賭?重整旗鼓、再接再厲,把輸掉的再贏回來,這才是此類人最真切的想法。
更何況,目前金聲桓軍中堅持“先南後北”的人才是主流,在小小的吉安城下接連碰得頭破血流,他們心中也有氣,也早已像金聲桓一樣急紅了眼。
所以,甚至不用金聲桓親自開口,其他人的反駁聲音也早已把郭天才完全淹沒。郭天才等少數保持清醒的人雖要堅持,卻又怎會是多數人的對手?
賭徒必定是瘋狂的,更何況是被周圍一群志趣相投的人攛掇起來的賭徒?最後,金聲桓義正辭嚴,將帥案斬為兩截:“吉安,我軍志在必得!再有異議者,有如此案!”
郭天才只能悻悻退下,只盼著接下來能早日拿下吉安,那樣或許還能有一線轉機。
誰知,這還沒完。
剛才還怒髮衝冠、義正辭嚴的金聲桓突然又變得悲天憫人、通情達理起來:“連日來攻打吉安,將士們多有疲憊,明後兩日便暫行休整,養足了力氣再行攻打。”
郭天才反應過來之後幾乎要當場吐血,這回他連勸解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呆立原地,心中泛起前所未有的驚慌、失望。
…………
雖然吉安久攻不下,但金聲桓自問已統一了軍中的意見,所以氣消了之後,這一晚上睡得倒也算安穩。
只可惜天有不測風雲,睡到後半夜,金聲桓被帳外一陣陣巨浪般的驚呼聲吵醒。他的好夢被打斷,迷糊著睡眼不耐煩地喝罵道:“帳外何人吵鬧?”
“稟大帥,大事不好,城中清兵出來劫營了!”
“劫營?”金聲桓驚出一身冷汗,睡意全無。連甲冑都顧不上穿戴,抄起身邊兵器便奔出帳外。舉目四望,果然見營中多處火光沖天,喊殺聲四起。
緊接著,各營主將紛紛派人來報,聲稱遭到了清軍襲擊,對方人數不祥。
清軍竟敢主動出城來夜襲?
之前,城內清軍一直龜縮捱打,金聲桓沒想到他們竟然還有這膽子。不光是他,軍中的多數人也根本沒有把清軍放在眼裡。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警戒過於鬆懈,才讓清軍摸到了近前。但不管是什麼原因,金聲桓等人都為自己的麻痺大意付出了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