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著這盞小小的燈火,整個心靈都被照亮了。這樣神聖的氛圍中,羅什如同神靈,寶光流轉,神慧超凡,領著幾千人祈禱,將供桌上寫著往生名字的片片小木牌投入火中。喃喃的梵經盤旋迴繞,綿綿不絕地灌入耳中,此情此景,竟讓我感動欲淚。
那場法會結束後許久,我依然能不時回憶起那莊重的氛圍。再次領略了宗教的精神力量。難怪從人誕生起就有了宗教,而且,我相信會一直延續到人類滅亡。每個人都會有精神訴求,尤其在經歷苦難時。佛教會在南北朝時期在中原流傳更廣紮根更深,也是因為那是一段最慘痛的歷史時期。當我跟羅什說起這些感想時,他也微笑著表示贊同。對於具體的佛經,我絕大多數都背不出,只是從歷史和哲學角度跟他談論宗教。有時他對我所講的也不能理解,卻在思索片刻後又能以他自己的語言詮釋。一夜的時光,往往就這樣飛快地溜過,待到醒悟他該走時,不由恨起了愛因斯坦關於相對論的解釋為何如此貼切。
我繼續在寺裡勘測畫畫。有時當我盤坐在大殿外測量時,他會走進來跟弟子站在院中交談。當我坐在殿中臨摹壁畫時,他會帶一群和尚進來講法,並示意我繼續畫,不用管他們。當我在佛塔旁掂起腳測高度時,一個高瘦的身影會拿過我的捲尺,在我頭頂遮起一片天。當我口渴時,一個小沙彌會及時端杯水送到我面前,然後一襲熟悉的褐紅僧衣在門外一晃而過……
我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現在已經到了看見他就莫明地心跳加速,看不見他就若有所失丟三拉四。枕著他曾枕過的床,蓋著他曾蓋過的被,我都能小鹿亂撞地竊喜好一會。在雀離大寺,我手上還在畫著,目光卻會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直到他對視上我的目光給我淺淺一笑。我當然知道我的這些反應意味著什麼。我再多看他的臉,多聽他的聲音,我會沉淪,我會不想離開。但是,艾晴啊艾晴,你可以對任何人動情,獨獨不能對他。他不是你的那杯茶,他跟你,隔著一千六百五十年的時間。最重要的是:他至死都是個和尚,而你,遲早要回21世紀。
所以,磨磨蹭蹭畫了兩個月後,雀離大寺的考察工作已經無法不結束。我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在晚上課業結束後,跟他講我的打算。
那天跟他講解的是《史記》卷第六十一——《伯夷列傳》。伯夷叔齊,不食周粟,采薇而食,餓死在首陽山。在太史公筆下,對這種積仁潔行,極度忠貞給予了高度的肯定。通篇《伯夷列傳》,講到伯夷叔齊的,只是很小的篇幅,而大段的話,都是太史公自己的感慨。
“可是,伯夷叔齊這種愚忠,真值得效仿麼?當時,天下已歸周,他們不食周粟,可是採的野果也是周的野果,住的首陽山也在周的疆域,最後就算餓死,也是周朝的人給他們安葬。”我嘆口氣:“每個人都會遇到艱難困厄,每個人在困難來臨的時候都要作出選擇。是忍辱偷生還是像伯夷叔齊寧願餓死。是我,我會選擇活下去。因為活著,才能完成心中的志願。而後世的評價,反正我已作古,管它怎樣?”
我怔怔地盯著他,想到十一年年後他的命運轉折點。他的內心,應該是深受煎熬痛苦不堪的吧?“所以,羅什,以後如果你遇上困厄,一定要想想你所立的宏偉志向,堅強地活下去。”十一年後,我不可能再出現,我也只能這樣給他一點點的提示了。
“夫《詩》、《書》隱約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厄陳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而論兵法;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賢聖發憤之所為作也。”他凝視著我的眼,用太史公的話回答我。
我們對望著,四周沉寂了下來,一股不知名的空氣在我們中間流淌。他的臉漸漸浮出紅暈,突然微微偏頭,將眼光挪開。臉上的表情,有些微的尷尬,些微的懊惱,些微的……後悔。
羅什,你其實根本不用我教。你背出來的那段,在《太史公自述》中,是《史記》的最後一個章節。我相信就算要你背出全部《史記》,你也能做到。那你為何,又要叫我教呢?我的心跳快地要奔出胸膛,我,我能推測你是為了想每日來見我,才裝出不曾讀過《史記》的模樣麼?可是……可是……
閉一閉眼,強迫自己按壓下那顆劇烈跳動的心,用我以為平靜的音調緩緩說:“明日我就不到雀離大寺去了,我已經畫完。你知道在哪可找到去長安的商隊?如果不知,我自己去找也可以。”
他沉默片刻,問道:“如今中原大亂梟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