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南皇都幽城,天闕三十四年。初秋。
當二皇子朱世弘一走進辛慶宮,在外等候召喚的宮女和太監都忙不迭地請安問好,殷勤得好似他是神祇下凡一般,跪了長長一排。
他俊冷的容顏一向少見笑容,今日依舊如此。他彷彿沒聽到周圍那些人急著歌功頌德,只是伸出修長的十指,將袖口輕輕挽起,開口問了一句,“陛下午睡了嗎?”
“陛下剛剛和禮部的徐大人見了面,說了好久的話,剛要人送了午膳,還沒有睡呢。”辛慶宮的女官長反應最快,搶在所有人之前答了出來,讓來不及回答,想表現自己能幹的其他人恨得咬牙切齒。
朱世弘點點頭,邁步走進第一道宮門,高大的青玉石壁一如既往地佇立在眼前,壁上那個大大的“思”字彷彿剛剛刻就一般,透著股新鮮的味道。
朱世弘往常總是隻有匆匆經過,今日卻停下腳步,他負手而立,仰著臉看了好一陣後忽然問:“這字是誰刻的?”
這次搶到回答機會的是辛慶宮的太監總管,他一個屈膝,行了跪禮,很討好地答道:“回二皇子的話,是宮內最擅長石刻的公羊班所刻,他家祖上五代都是石刻大家。這個字是陛下親手所書,這個活兒他當仁不讓就接了下來。”
“好石、好字,更難得是好刻工,這才相得益彰。若是讓不懂書法之人胡亂刻鑿,就真是糟蹋了父皇這鐵鉤銀畫展現犀利鋒芒的好字了。”
朱世弘向來寡言少語,今日難得多說了幾句,卻讓旁人不敢接腔,只能笑著在一旁附和而已。
此時,從內殿裡走出來一名紅衣官員,一眼看到他,似是有些驚訝的忙躬身致意,“參見二殿下。”
他也微微頷首還禮,“徐大人已與陛下議完事了?”
徐林山笑道:“是啊,明日二殿下的太子冊封大典,陛下可是事事親為呢,說雖然是二封太子,但也不能委屈了殿下。可見陛下對二殿下是殷殷期望,甚為疼寵啊。”
朱世弘形狀優美的唇角略微上揚,“辛苦徐大人了。這種大典我第一次參加,也不知該如何做才不會失儀,還有勞大人指點。”
“哪裡哪裡,二殿下太客氣了,您即將是我國儲君,滿朝皆是二殿下的臣民,我徐林山能為殿下效力只覺榮耀與受寵若驚,不辛苦,一點也不辛苦。”
和徐大人道別,朱世弘終於來到了辛慶宮的殿門口。在這過去的三十年中,他來到這裡也有千百次了,但是哪一次都不如今天這樣心潮澎湃。
伸手撫摸門柱上那精雕細刻的龍紋,他深吸了一口氣,心中有句話快要噴湧而出——
等了這麼久,終於這一切都要是我的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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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禎裕是施南國第十二任皇帝,也是在位時間最長的一位,他二十六歲登基,在位三十四年,經歷過年輕時的意氣風發,也經歷過盛年時的躊躇滿志,現在,他已是花甲之年,雖然頭腦依舊清明,但是身體已不可避免地衰老了。
當朱世弘站在他面前時,他有些出神地看著自己這個兒子好一會兒,似是忘了要說什麼。許久,他才端起桌上已經涼透的茶,渾然不覺茶涼了似的,還用杯蓋輕撥著浮在水面上的茶葉,聲音低沉——
“去修德宮看過你大哥了?”
“是。”朱世弘微垂著眼瞼,雙手垂放在身體的兩側,一派恭謹。
“他很不能忍受在那邊住的日子吧?”朱禎裕的聲音有些沙啞,“那孩子自小養尊處優慣了,修德宮那種地方他肯定住不慣。”
他輕聲說:“兒臣已命人多備了幾床暖被和十幾個暖爐送去,也調了四、五個以前太子身邊的人去侍奉他,其他吃飯、穿衣,也都還按他過往起居習慣的來辦,沒有大變。”
“他已不是太子,這對他來說就是大變。”提高了下嗓音,看向他道,“難得你這個做弟弟的,還肯這樣盡心盡力地照顧他。我知道他必然沒少辱罵你,你能忍就忍吧,畢竟這江山……算是你從他手裡奪過來的。”
朱世弘的脊背挺直,聲音沉了幾分,“兒臣並不想奪取誰的江山。”
朱禎裕擺擺手,“這件事先不說了。朕找你來,主要是要和你確認明日大典的細節,另外也是想提醒你,從今日起,你就要搬到毓慶宮了,衣食起居都已比照太子的制度,此後宮內宮外要拍你馬屁的人肯定少不了,你一定得睜大眼睛,分清楚誰是君子,誰是小人。”
“是,兒臣一定謹記父皇的教訓。”
苦笑了下,“你都是三十歲的人了,其實這些道理不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