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的鳥槍隊。各家各戶去湊糧湊面湊錢,大家的客人大家招待。酒算我家的。” 沙月亮笑道:“司馬會長真是兩面討好,左右逢源。” 司馬亭道:“沒有辦法,就像老馬牧師說的那樣,‘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馬牧師揭開鍋,把用新麥子面抻出的麵條下到沸騰的滾水裡。用筷子挑了挑麵條,他蓋上鍋蓋,大聲對灶前燒火的母親說:“火力稍微大一點。”母親答應著,將一大把金黃柔軟、散發著香氣的麥秸塞進灶膛。我叼著母親的奶頭,斜眼看著灶膛裡熊熊燃燒的火苗子,側耳聽著麥秸燃燒時發出的噼噼剝剝的爆響,回想起方才的情景:他們把我放在篩面的笸籮裡,讓我平躺著,但我一翻身便趴起來,讓視線對著正在案板前揉麵的母親。母親的身體起伏著,那兩個豐滿的寶葫蘆在她胸前跳躍,它們召喚著我,與我交流著神秘的資訊。有時它們把兩顆紅棗般的頭顱湊在一起,既像接吻又像竊竊私語。更多的時刻裡它們是在上下跳躍,一邊跳躍一邊咕咕咕咕地鳴叫著,好像兩隻歡快的白鴿。我對著它們伸出手,嘴巴里流出口水。它們突然羞澀了,緊張了,紅暈矇住了它們的臉,細密汗珠在它們之間的峽谷裡匯成小溪。我看到在它們身上有兩顆藍色的光點在移動,那是馬洛亞牧師的目光。從他的幽藍的眼窩裡,伸出了兩隻生著黃毛的小手,正在搶奪我的食糧,我的心裡升騰著一縷縷黃|色的火苗。我張開嘴,準備哭,繼而發生的事情更加可惱。馬洛亞眼裡的小手縮回,但他胳膊上的大手卻伸向母親的前胸,他高大的身體站在母親背後,那兩隻面目醜陋的大手,捂住了母親胸前那兩隻白鴿。他的手指粗魯地撫摸著它們的羽毛並野蠻地捏著、夾著它們的頭顱。我的可憐的寶葫蘆!我的溫柔的白鴿!它們撲楞翅膀掙扎,緊緊地縮著身體,縮呀縮呀,縮得不能再小,然後又突然膨脹開,翅羽翻動,渴望著展翅欲飛,飛向遼闊無邊的原野,飛進藍天,與緩緩翻動的雲朵為伴,讓和風沐浴,被陽光撫摸,在和風裡呻吟,在陽光中歡唱,然後,寧靜地往下墜落,墜落進無底的深潭。我放聲大哭,淚水迷濛著我的雙眼。鄉親和馬洛亞的身體晃動,鄉親哼哼著。“放開我,你這驢,孩子哭啦。”母親說。“這小雜種。”馬洛亞悻悻地說。 母親抱起我,慌慌張張地顛著我,抱歉地說:“寶貝,我的兒,委屈死了我的個親疙瘩肉蛋蛋呀。”說著,她把白鴿送到我面前,我恨恨地、急迫地、重重地叼住我的白鴿。我的嘴很大,但我還嫌小,我的嘴像腹蛇的嘴,恨不得把屬於我的、不容許別人侵犯的白鴿吞下去。“慢點,我的兒呀。”母親輕輕地拍打著我的屁股。我叼著一個,又用手抓著另一個。它是一隻紅眼睛的小白兔,我捏著它的大耳朵,感覺到它的心跳。馬洛亞嘆一口氣,道:“這小雜種。” 母親說:“不許你罵他小雜種。” 馬洛亞說:“他可是貨真價實的。” 母親說:“我想請你給他洗禮,洗完禮再給他起個名字。他今日整整一百天啦。” 馬洛亞熟練地揉著面,說:“洗禮?怎麼個洗法我都忘了。我給你做抻面吃,這是我跟那回族女人學會的。” 母親說:“你跟她好到什麼程度?” 馬洛亞說:“沒有一點瓜蔓,清清白白。” “騙鬼去吧!”母親說。 馬洛亞啞啞地笑著,將那塊柔軟的面又抻又拽,放在案板上啪啪地甩著。“你說呀!”母親說。啪啪啪甩一陣,提起來又抻又拽,時而如拉弓射箭,時而如洞中拔蛇,他那兩隻笨拙的洋人大手竟能做出如熟練靈巧的中國動作,連母親看著都有點吃驚。他說:“也許,我壓根兒就不是什麼瑞典人,過去的事兒,都是一些夢境。你說呢?”母親冷冷地笑著,道:“我問你跟那個黑眼窩子女人的事呢,你別給我分岔了。”馬牧師雙手把面平抻著,像玩一種孩童遊戲,把面搖起來,搖著,一拉一鬆,他一鬆手,那已細如麥秸的麵條便螺旋著擰成束兒,一抖,便如馬尾巴蓬鬆著散開。馬洛亞炫耀著他的技巧,母親讚歎道:“能抻出這面的女人,肯定是個好人。”馬洛亞道:“好啦,孩他娘,別胡思亂想啦,燒火,我煮麵給你吃。”“吃完飯呢?”母親問。“吃完飯我們就給小雜種洗禮,命名。” 母親佯怒道:“你跟回回女人生的那些兒子才是小雜種呢。” 母親話音剛落,沙月亮便與司馬亭碰響了酒杯。他們在酒宴上,商定了如下事項:鳥槍隊的黑驢,集中到教堂裡餵養,鳥槍隊隊員,分散到各家各戶去住宿,鳥槍隊隊部,則要待飯後由沙月亮親自去選定。 沙月亮在姚四率領下,由四個鳥槍隊員護衛著,進入我家院子,他一眼便看到了正在水缸邊站著,對著水缸中漫遊著白雲的藍天,照著倩影、梳理頭髮的我大姐上官來弟。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