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胳膊幾乎沒知覺了,手抖得拿不住東西,但還是拿了手機跑到走廊上去給我媽打了個電話,一聽到媽媽的聲音就趴在窗臺上面哭得稀里嘩啦的。搞得她還以為出了什麼性命攸關的事情。問清楚來龍去脈之後,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為了安慰我,她嘲笑我大驚小怪,然後告訴我:“肯定是玫瑰疹,發三四天燒,燒退了,疹子一出就好了,你小時候也生過的,百分之八九十的小孩都要經過這個病的。”我將信將疑,不過總算放心了一點。掛掉電話,回頭看見Lyle在病房門口看著我。他看到我回頭,轉身走進病房,我跟進去,沒看他也沒講話,兩個人在沙發上坐到天亮。
第二天,病情還在反覆,高燒,退燒,再高燒。稍微有點咳嗽,沒有痰,很少有鼻涕。快到中午的時候,護士又來取了一次血樣。醫生過來解釋是因為反覆高燒,要考慮病毒感染的可能性。
Lyle莫名其妙的加了這麼一句:“她剛剛從中國上海回來。”
“你什麼意思?”我問他,他只看了我一眼,我也沒理他,直接問醫生,“會不會是玫瑰疹?”
醫生回答:“有這個可能。”但剛從亞洲旅行回來這個線索好像更有爆炸性,他告訴我。那年九月,越南報告過幾例人感染禽流感的病例。新採的血樣會被拿去做血清檢測,是H5N1型病毒,還是引起玫瑰疹的皰疹病毒,檢測結果出來就清楚了。
醫生走出去,我控制住聲音對Lyle說:“這跟去中國有什麼關係?“
“你可不可以把你愚蠢的驕傲先放一放?”他回答,“上帝,我真的不應該同意你帶她去中國。”
我壓低聲音喊起來:“醫生都還沒確診,我媽媽說很可能就只是玫瑰疹而已!”
“你媽可以隔了七千多英里診斷Caresse得的是什麼病?!真是奇蹟!”
我氣急了,心裡卻又害怕真的給他猜中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彷彿沒了一點力氣,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臉埋在臂彎裡流眼淚。
好像過了好久,他在我旁邊坐下來,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如果她有什麼事……如果她有什麼事……”我哭得口齒不清了,我想說的是:如果她有什麼事,一定不會原諒我自己的。
“她不會有事的。”他摟住我的肩膀告訴我,“都會好的。說不定到晚上就全好了。
我點點頭,嘴裡重複:“嗯,一定會好的。”
檢驗結果一個小時之後就有了,在我聽起來,Roseola這個詞從醫生嘴裡吐出來就和“玫瑰”一樣優美。“最常見的嬰兒斑疹,不會有併發症,跟地區或者衛生條件也沒有關係。”醫生解釋道,似乎在為中國正名。“沒什麼特別的治療辦法,發3、4天燒,紅疹會在一兩天裡退清。”
因為高燒,還因為不肯吃藥,Caresse那天剩下的時間還是在醫院裡輸液。快到半夜的時候,我靠在沙發上睡著了,不知道多久之後,被電話震動的聲音吵醒。Lyle從我身邊坐起來,很輕的說了一聲“對不起”,走到病房外面接電話。有那麼一會兒,我搞不明白我們兩個人是怎麼擠在一張寬不到九十公分的沙發上睡覺的,迷迷糊糊的似乎還記得他的手臂環抱住我身體的動作。到那時為止,我兩天沒有好好睡覺了,沒洗過澡,頭髮都打結了,衣服上沾著Caresse吐出來的東西。而他也好不到哪裡去。我們卻可以離得如此之近。
91) 雙重約會
大約三天反覆的高燒之後,Caresse慢慢好起來了。退了燒,她立刻又精神起來,紅疹開始出現在頭頸和胸口,迅速蔓延到背、屁股、胳膊以及腿上,像細細的沙粒灑在面板上面,似乎並不很癢,只是看起來有些滑稽。又過了兩天,疹子就差不多退乾淨了。回過頭來看,短短几天裡的事情對我來說好像有一年那麼長。原本以為是場災難,卻也不過就是小朋友當中最常見的流行病。可能有一天,我也會不以為然地對Caresse說,不要緊的,不過就是玫瑰疹而已。
住院的那幾天,我延長了假期在病房照顧她。她燒退之後,就回到Park Avenue的那個家裡去了,那個禮拜她歸Lyle帶。不管她在哪裡,我還是每天去看她。多數是下班之後,有時還加上午休的一小時。但不管是幾點鐘,我總會碰到Lyle,可能他也因為Caresse的病修改了自己的時間表吧。他既沒說我不該來,也沒表示歡迎,表現的就好像理所應當,我們兩個就應該在那裡,一切只為了那個小朋友高興。
又一個週末來臨,交接小孩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