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去世後的幾年裡,我一直跟爺爺睡。後來我去外地讀書,爺爺很想我,有一次放假回家,爺爺說你一來,我這裡就熱鬧,你走了,我這裡就寂寞了。我心裡酸酸的,故意說怎麼會呢。爺爺說你天天都來我這陪我說說話,別人哪會天天跑我這裡。其實爺爺說的是事實。因為爺爺既是一個和藹可親,善德待人的人,又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所以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好,可是他老人家的苦,卻從不為別人知曉。爺爺似乎只是一個會做事的人,從沒有所謂的老人的嘮叨,更不會發脾氣罵人。一位親戚說誰都可以跟他過一輩子,而且永遠都不會吵架。在家裡,爺爺也寡言的厲害,連跟我父母的言語都少得可憐。唯獨,爺爺喜歡跟我說話,我也喜歡跟爺爺談天,我總喜歡逗爺爺開心。他老人家見孫兒如此可愛,總是呵呵的笑;我見爺爺會心的笑,也跟著開心的笑。爺爺就是這樣一種人,有時我恨不得說他老人家是個可憐的人,一世與世無爭,所有的痛苦都一個人埋在心裡,就算爛也要爛在心裡,爛在他一個人的心裡。有人告訴我說常常看到爺爺獨自一個人在奶奶的墳頭上哭,我想這是事實。
我的回憶中,爺爺不僅是爺爺,也是奶奶。生活中,爺爺不僅有男人的豪爽,也有女人的細膩,爺爺不小氣花錢,可即使他老人家手頭上緊時,也不肯虧待我們這一家子,特別是對我們兄妹倆。只要爺爺手上有錢,就總要給我們買些東西,不論我們要或不需要。母親曾對我們說這老人是沒有,有就不論多少都一餐光,父親同意的說他呀就是這樣的人,今天有了今天就得花光,明天沒了就得餓肚子。爺爺很好客,待人接客都彬彬有禮。在眾親戚中,雖數他老人家年紀最大,但他依然按輩分老幼一年三節都提著禮品串門走親。而爺爺於自己的衣食住行上卻簡樸的讓人驚訝。也許和爺爺的生平有關。爺爺出身大地主家庭,幼年上私塾,是老革命,早年就入黨了,是公社裡的幹部,也經歷過*。一生勤儉樸素。唯一的嗜好就是抽旱菸,平時不肯為自己多花一分錢,兩女一兒送給他老人家的衣物又哪裡捨得穿。清理遺物時,這些全是原封不動的儲存著,無不乾淨整潔。說到細膩時,進了爺爺的居室,竟不敢相信這是位男老人家在居用。房裡打掃的乾淨明亮,器物也擺放的整齊有序。整個房間整理的有頭有臉,新被褥是新被褥,舊被褥是舊被褥,衣是衣,褲是褲,一雙雙洗的乾淨的鞋子全放進木箱裡碼放的整整齊齊。房前屋後不見一根雜草,路面全鋪上石磚煤灰,堂前種鮮花樹木,春天百花生來香萬里,夏天綠意濃濃涼習習,秋天果實累累壓枝頭,冬天柏樹常青傲風雪。爺爺種過桃樹,種過梨樹,種過柳樹,種過桑樹,種過桂樹,種過紅果樹。只是可惜,兩顆桂樹,一顆不曾存活,另一顆不久前枯死了。爺爺呀,你千方百計弄來的兩個桂花樹都死了。你可知道喲,不要難過啊!
守歲到兩點鐘,母親已熟睡,父親也要睡了,妹妹這時候也照例熬不住的打哈欠。每年總只有爺爺和我堅持到最後,然後又看電視。這時爺爺總會弄來夜宵吃,吃的最多的是糖泡米加茶蛋。起初我不想吃,爺爺早端在我面前,說不吃不行,下半夜還很長會餓的。來,我包你好吃。其實,我從來都佩服爺爺在弄吃方面的一手絕活,結果我吃好幾碗呢。每逢這時,爺爺總笑著說,喲還不吃,這麼多碗是貓吃了吧,我說好吃就好吃嘛。我無言以回,衝著爺爺笑笑便看節目去了,午夜十二點是最重要的時刻,爺爺照例放了一掛大爆竹。那時聲音真如鼎中沸水,夜幕裡幾處亮光閃耀,又有煙花在空中飛躍,伴著那聲響,著實熱鬧。爺爺喜歡熱鬧。此刻已快三點了,爺爺又開放了一掛爆竹,噼噼啪啪,一串紅火在地面上歡快的跳動,紅紅火火啊。爺爺又跟我說小時候過年的情景,爺爺說他見過龍燈,看過龍船。我想起了舞龍,說有一次爺爺抱著我穿龍(從龍下面穿過去),問爺爺記得否。爺爺笑著說記得記得,穿龍拜龍多福祿。爺爺又說板龍長的有上百節,龍總有長長的鬍鬚,和大的要突出來的眼珠。我說它嘴裡還掛一個——爺爺接過話說那是龍珠,龍吐火焰的。爺爺說了很多,說到家禽家畜的生日,我不懂。他老人家背家法似的教我說一雞二犬三豬四羊五牛六馬七人八谷,說初七就是人的生日了,我點點頭。爺爺又說年三十是最安靜的夜,萬生萬物都息了聲音,就連風都沒有,一切都是靜悄悄的,笑笑說真是天安排的。還說動物開年的事,讓我仔細聽有什麼動物叫,記得有一年是狗叫,有一年是雞叫,爺爺說這就是狗開年,雞開年。我笑著問有沒有老鼠開年,爺爺點頭笑笑。我大笑,那豈不是聽到了老鼠亂哄哄的戰鬥。既而爺孫倆大笑。又說到了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