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小丫頭,原來那就是朝雲,不禁嘆道:“你居然真的把她的臉治好了……她怎麼沒有跟著你?”
聶英奇淡淡地說:“她有更有趣的人跟著,自然就懶得再纏著我。”
聞韜突然想到了那半盲的老頭,那是……
聶英奇道:“那人就是暗帝。”
喑王是個啞巴,而暗帝竟幾乎是個瞎子。
聶英奇道:“世人總以為不會說話的是呆子,便也時常將啞巴看作痴兒。只是輪到喑王身上,這些便往往不成立了。什麼事情輪到他頭上,總也往往行不通。”
聞韜以為他因刺殺喑王失敗,心頭懊喪,道:“燕雁來一擊不中,已無第二次機會。而你卻完全不是這樣。”
聶英奇道:“我有第二次機會,是因為他故意給了我第二次機會。我之前只道他一定與我兄長的死有關,而現在我卻越來越看不明白他了。”
聞韜凝視他良久,道:“想不到朝雲竟對你有了這樣的影響,竟讓你對喑王的想法產生了改變。”
聶英奇不語,只將臉轉了過去。在他身後,墓穴封土已被全部挖開,掏出了一個淺淺的大坑。
聞韜又問:“這又是什麼地方?”
雖然劍衣侯輕功過人,但要隱去身份引他來一處普通的亂葬崗並不困難,為何要用這樣遮遮掩掩的方法?
聶英奇道:“此處,距離窄川已有數百里之遠。”
聞韜道:“想必那抬棺者輕功甚是奧妙。”
聶英奇道:“這便是真正的暗帝陵!”
帝林外在莊重雄健,內裡輝煌奢華,無論被燒之前還是之後,都稱得上美輪美奐。而現在,從小在帝林長大的聶英奇卻告訴他,這處亂葬崗才是真正的暗帝陵,而暗帝本人,卻又沒有死。
聞韜卻來不及覺得荒唐可笑。身後鐵鍬與木材相碰的聲音讓他陡然回神,新墳已被徹底挖開。
周圍天色泛白,似乎有一輪慘白的太陽正從薄薄的晨霧之後升起。亂葬崗中依然很黑。
聞韜生硬地對聶英奇說:“讓你的人都走。”
眾人甫一離開,他就似已全不在意平日的風度,獨自跳入那坑裡,用長鞭掃去棺蓋上浮土。
鄭吉的棺木比尋常的高而闊大,將棺蓋揭開後,卻只看得到一層黑漆漆的藥泥。
聞韜不覺微慍,道:“你明知他胸肺重傷,經不得壓迫,為何還將他壓在這層層重土之下。他若是受不住這藥土分量,豈不白白死了?”
聶英奇淡淡地道:“那你還不將他挖出來。”
他早於棺中為鄭吉造了氣腔,現在只冷眼旁觀。而聞韜早已長腿一邁,跨入棺中。
藥泥十分地厚,被釀得很細,微微溼潤。
聞韜將手指插入那封著的泥層內,嗅到一股苦澀的辛香。他的手指從中輕輕耙過,竟覺得自己更像是在初春的曠野中親手埋葬一個人。
鄭吉身體的輪廓正在他身下的凹穴內漸漸凸顯出來。聞韜已經等了太久——他從前日早晨已經等到了今日拂曉,但現在,鄭吉正躺在薄薄一層浮土之下,他卻居然心跳漸快,生出些近鄉情怯的害怕來。
將他臉上用竹枝架起的油布揭開,聞韜終於看到了鄭吉。
他並沒變成什麼可怕或痛苦的模樣,有些發青卻依舊柔和的面容,蒼白而乾燥的嘴唇。他躺在淤泥中間,像個孤獨的久病者終於結束了自己的苦難,像個剛剛死去的人正在被下葬。
聞韜忽然心中巨震。他將鄭吉從那淤泥中抱了起來,緊緊摟在懷內。
他當然知道鄭吉心中那苦澀的秘密,和他一直在忍受的病苦。
孤獨與悲傷都是疾病,而鄭吉一直在忍受。他心上的人一直無法成為他真正的愛侶,難道會有比這更絕望的悲傷?他卻還要長久地陪伴在這個人身邊,難道還有比這更深重的孤獨?
而聞韜豈非這一切的締造者?
聞韜將鄭吉抱得更緊,不顧兩人俱是一身的汙泥。他將臉頰貼在鄭吉的額上,又不禁去吻他,親吻他沾著塵土的眼睫與冰冷的嘴唇。他甚至發覺自己竟流下眼淚。
許多年中,在他瘋狂地想要留住聶英奇的時候,在他為了另一段情感幾乎孤注一擲的時候,他豈非成了正在慢慢凌遲鄭吉的劊子手?
過去他們為了不同的物件而忍受折磨,這當中的情感也許總是相通的。這份同感並沒有讓他成為鄭吉的情人,卻至少可以讓他們成為同病相憐的同情者。也許正是出於這份同情者的自憐,他也確實一直善待鄭吉,自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