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四夜。等到潮退日出,聞韜便又會叫人下海打撈。而眾人心知肚明,明日也定是無功而返。
鄭吉沒有如同那些幸運的竹子一般被潮水推到岸上。也許他是隨著另一些竹子,被潮水捲走,漂向了遠海。也許他已經被潮水覆蓋,沉入了淺海底。或許他還有一點運氣,抱著竹子漂在海上,並未沉下去。但深冬的海水如此刺骨,他身負重傷,更中了秦掌劇毒,如何在這海上捱過這四天四夜?
也許他們回去之後,可以給鄭吉立一個衣冠冢。一些人想道。
只是聞韜不走,別人也不敢走。
深紅的旭日從蒼黃的海面上升起,新一天的尋找又要開始。而在他們下海之前,忽有人快馬趕來。
那人竟是聞帆。
誰也不知道聞帆帶來了什麼訊息。但劍衣侯已令人停止下海。一行人即刻棄舟上馬,日夜兼程趕回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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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九,琅琊城東嶗山館。此刻已近年關,又逢琅琊群英會落幕,武林中人人都有談資可論,館中比以往又熱鬧了一倍。
在酒館外,項禹見到人群正圍住一行乞少年。
他走過去,只見一人,黃面微須,對那少年又踢又打,罵道:“你這小賊,竟敢竊我錢袋,快將偷藏的錢交出來!”少年頭髮蓬亂,四肢細弱,此刻滿臉汙泥血痕,咿咿呀呀地伏在地上,竟是個啞巴。
項禹看得不忍,道:“他偷你多少,我還你便是!”他將一塊銀子丟進那黃麵人懷裡,便頭也不回地進了酒館。
這一次,項禹只找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要了城中最有名的雲琅酒,獨飲獨酌。
只見酒館正中央最好的一張桌子邊,有一虯髯客,正眉飛色舞地講述琅琊英雄會當日情狀,身邊聽眾滿聚。
“只見尚軾竟將那斷劍齊齊擊向那人周身,水光火色交錯間,竟誰也看不清他的動作。那青年倉皇應對,卻不想胸口便捱了那鐵手套一掌!這一次,他只不過被尚軾輕輕一推,整個人便被拋了出去,直直地摔向臺邊,掉了下去。”
聽到此處,眾人不禁又是喝彩,又是嘆息。項禹聽他說得有趣,便留了心。
只聽有人問:“這青年到底是何來歷?”
有一人接道:“此人看來也是劍衣閣弟子,在劍衣侯身邊已有十數年,卻籍籍無名。此番看來他身手卻也不錯。想來那劍衣侯令他出戰,本意只是想令他自己認輸。只不過性情太過剛烈不馴,年紀輕輕如此喪命,倒也可惜。”
項禹聽他聲音熟悉,仔細一看,竟是那館外的黃麵人。
又有一人問:“我見那日他雖捱了尚軾一掌,卻只是掉下臺去,又泅了上來,想必那毒也並不很烈。劍衣侯麾下多有能人異士,也許便能救他,為何就無活路了呢?”
那黃麵人聽了,尷尬一笑,道:“秦掌之毒,性雖不烈,卻也沒那麼好解。就算終於配成了解藥,那人在江湖上也沒甚麼活路了。”
座中有幾人也跟著面露促狹之意,酒館中登時靜了一靜。留下其餘人交頭接耳,一頭霧水。
此時那虯髯客答道:“這也沒什麼不可明言的。尚軾母親便是川蜀唐門中人,尚軾習鐧,自立秦門,秦掌上所淬之毒,便叫做秦鐧。秦鐧,情繭也。中毒之人,便為情所縛,不死不休。”
座中頓時瞭然,議論紛紛。只聽有人問:“原來只不過是情毒,他是個男人,找人紓解一番也就行了,何至於不死不休,莫非那解毒之法又有別的理論?”
虯髯客道:“唐門之毒,豈是一般催淫媚藥可比。也須得先以解藥將掌中之毒化開,以外人之深厚內力將其逼至鼠蹊。若中毒者為男子,此時也得雌伏於他人之下,方可將毒瀉出,否則下‘身亦廢。而此時毒雖解,全身經脈卻因受不住解藥之烈而倒錯壞死,活罪難逃。試問江湖中大好男兒若中此毒,誰願受盡如此屈辱,亦要苟延殘喘?”
眾人聞言,不禁驚歎譁然,道:“不想這唐門之狠毒,竟如此迂迴。想來這情繭之毒性不烈,便是為了令那中毒者去求取解藥,將其慢慢折辱。”
又見一青年道:“那人當日跌入海中,潮頭便打上來了。我聽聞那劍衣侯的方艄在海邊停了數日,日日打撈,想必他混亂中沒來得及上劍衣閣的船,便被潮水捲走了。如此,倒也省去許多折辱。”
項禹便故意朗聲問道:“那劍衣侯此刻在何處?此番尚軾得了這琅琊閣老之位,倒令他顏面盡失。不知那遠在帝林的喑王又如何感想。”
那黃麵人看了看項禹,壓低聲,神神秘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