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這般好看。
此時長得像螳螂又確實十分好看的燕雁來施施然走到聞韜跟前,給他看幾乎像是被架在兩人之間的,半個身子拖在地上的,不聲不響的鄭吉。
“聞先生,這個人說他是你的人。”
聞韜便低頭看了鄭吉一眼。
他從頭到尾只看了這一眼。
接下來他做的這件事讓項禹也沒有想到,聞韜看也不看鄭吉一眼,抬手往鄭吉身上狠狠抽了一鞭。
劍衣閣以擅使劍成名,卻不輕易開刃拔劍。聞韜成名十三年,劍從未出鞘。他日常只用鞭子。而這一鞭也確實很厲害,鄭吉登時栽倒在地上,滾了一身的泥水,昏死過去。
項禹尚在驚詫中,驚詫於他們這假戲作得真是搏命,只聽得聞韜轉身對自己的人馬厲聲斥道:“找了三天,居然就在這裡,還要別人幫你們找到!”語罷便令人將鄭吉拖了過去,架上馬匹便要下山。
燕雁來一聲冷笑,飛身越過眾人,阻住了聞韜馬勢。
“他見過項禹。”他說,“你們不能帶走他,得交給鳧衣堡,連同喑王一起親自審問。”
聞韜笑了笑,他說:“燕小公子方才在裡面磨蹭了半日,怕已經問得七七八八了吧。”
燕雁來冷笑道:“他說昨日上山,進廟歇腳,被人刺了一劍,醒來時,身邊行囊馬匹都被奪走了。這是什麼混賬謊話,項禹如何會隨便留人性命?定是此人與其勾結,故意放走了項禹!”
聞韜便不笑了。他身材本就十分高大,此刻騎在馬上,便愈加過分。燕雁來擋在他眼前,倒確實更像一隻美麗的螳螂了。
他打量了一會兒燕雁來,問:“你想要如何?他現在昏過去了,沒法說話。”
聞韜的語氣聽起來十分有耐心,但他身上每一絲毫髮都在壓迫著燕雁來,散發著嚴酷和不耐的情緒。
燕雁來是個十分驕傲的人,他並未在這壓迫下退縮。但他也不敢正面抵抗這壓迫。於是他讓了步。“至少要當眾檢查他的創口!”
聞韜冷著臉應允了,令人將鄭吉放下。袍子被當眾解開,一一除去,項禹在遠處依稀看的分明:他的兩層衣襟胸前有均一三稜形狀的破洞,待至脫去中衣,胸前創口鮮血淋漓,三稜痕跡隱約可見。
項禹發覺自己並不為此鬆了一口氣。他心中有了一股十分奇怪的感覺。
某一剎那,項禹甚至以為自己心疾又要發作了。良久之後,他才發現,那股奇怪的感覺並非心疾發作的預兆,而是對鄭吉的愧疚和感激,甚至是由此闡發的,對燕雁來一瞬間被激起的仇恨。
這仇恨甚至是他被燕雁來折辱了十幾年,又遭其背叛的時候都沒有過的。此前,他只不過將燕雁來看作一隻厲害了些的螳螂而已。
他其實可以想到,鄭吉的行為其實另有所圖。畢竟,為一個萍水相逢,一見面便射了他一箭,甚至與他主人對立的陌生人,不惜冒著性命之危重新弄壞傷口,只為了騙過燕雁來——這樣的做法太冒險,也太不值得。若說僅僅是為了報答項禹的不殺之恩,也有些可笑。畢竟雖然聞韜與他恩怨未明,但他確實不至於因為聞韜的緣故就故意要置鄭吉這麼一個無名青年於死地。那一箭,本就是他有負於鄭吉。
但鄭吉確實這麼做了,他信守了承諾。
江湖雨血已經讓他年輕時的熱腸像他的手指一般逐漸冰冷,心疾更讓他學會用無情的怒火來保護自己。但此時此刻,這種愧疚、感激與仇恨讓他胸口有了一種異樣的知覺。
這知覺是何等令人驚懼,何等的致命,何等的脆弱!
項禹尚在驚懼中,聞韜已命人將鄭吉帶上馬,風雷電掣般下了山。
作者有話要說:
☆、劍衣侯
項禹暗中跟隨聞韜人馬潛入城內,找到了信中所說的劍衣閣祖庭聞府。
有了鄭吉送的青馬,他行動確實方便不少,不至淪落到疲於奔命的境地。
這天剩下的時間裡,他一直在等待。而他在等待的時間,不僅僅想了數種可能出現的變故與應對之法,以及出城後以何種最快最安全方式找到百羽騎的線路。他在冷靜地思考完一切對策與方案之後,便總是想到鄭吉。
他已經不去考慮鄭吉是否能完成承諾,或者是他對聞韜有多大的影響,能否保證自己的順利潛逃。事實上,聞韜今日在玄雀山上的做作,他信中殷殷切語與那一鞭子的反差,此般種種,俱已經證明了他對鄭吉非同一般的迴護與默契。
即使這默契看起來十分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