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3 / 4)

專政物件,此處非久談之所,我只講了大慨情況,約定第二天在他拖垃圾的路上再相見,就匆匆走了 。

到這一年爸爸戴右派帽子已經十年,早已整得不敢亂說亂動,可還是不知為什麼,近來罪又加了一等,罰他每天清運全院的垃圾。醫院的垃圾特別髒,這是項又苦又累又髒又賤的活。使他斯文掃地這都不重要了,受辱已有十年,習慣了,主要是體力受不了,他已經64歲。這麼一家大醫院垃圾產量相當可觀,他一個人每天拖一張板車,帶把鐵鏟掃帚,把全院各個垃圾圍子裡邊的垃圾掀進板車,運到6裡地外的城郊,現時火車站的地方。一天要拉三、四趟。一年到頭幾乎沒有休息,因為一休息,垃圾圍就滿了,前一天沒幹完,第二天還是你的,醫院根本不會安排人幫忙,他也根本不敢訴苦,只能默默地幹。這一干就是幾年,快70歲才換了掃地的工作。

我想,出這主意懲罰我父親的人現在想必早已退休了。他可以想象一下,今天讓他來幹這活,無節假,拿最低工資,一直幹到70歲。他若有勇氣活下去,那都算英雄,通令嘉獎。可他當年何能忍心讓一個6…70歲的老頭子幹這麼重的活?當然,這種非人道的做法,應該歸罪於那條極左路線。但這些個具體主意難道不是具體的人非常具體地想出來的?極左的罪惡難道就只有路線的責任,而沒有個人的擔待?人性的淪喪與極左的猖獗是互為因果的。路加福音講,耶穌對主張懲治那個失身婦人的法利賽人說:“你們中間誰是沒有罪的,誰就可以先拿石頭打她”。結果沒有一人。有這樣自省精神的民族有福了。前些年,于傑等人熱議過一陣全民族的懺悔,我想並非多餘。我們之間誰可以拿石頭打人?

第二天,我到了垃圾場,爸爸的板車停在路邊,他坐在車把上抽菸等我。他抽的煙是自己切的菸絲自己卷的。我給他看我們學校開的證明,說要到醫院借錢,要他打張借條。爸爸不肯,怕遭拒絕。我說我沒有棉衣,我去的是湖區,風大,要求借錢總不算罪吧?他勉強肯了,寫上借30元。我拿了借條幫他拖起板車返回醫院。沒想到醫院政工部門和財務科什麼也沒說,非常順利的借錢給了我。

我借到了三十塊錢,象辦了件了不起的大事。回到家中,媽媽立刻給我做了件棉大衣。幾天來,陰愁的情緒稍稍緩解一點,大慨是覺得醫院肯借錢,總算是一種人道的創舉。多年來,我們看到它對爸爸的態度,只有拒絕而決無同情。 電子書 分享網站

3、離鄉

3、離鄉

成行的日子越來越近。天氣也和心情一樣,陰沉沉的。這天我跑完幾個同學家,已經快天黑了。雲層厚厚的,北風緊吹著,要下雪的樣子。我加快腳步往回走。到北門城門口時,我突然一眼看見了媽媽。她朝著我們學校方向走,蹣跚著腳步,注視著行人。可是她沒看見我,還是我走近,拉了她的手,她才看見我的。我問她到哪裡去。她扁著嘴,不回答我,只牽著我的手往回走,兩眼直直地望著前面,手把我抓得緊緊的,一路上一句話也不說。我猜想,她是等我太久,怕我出什麼事。我越是要走了她越是心不安,她想要我在她跟前呆久點,好多囑咐我一些話,她這是捨不得我。我真應該早點回來的,因為我明天就要走了。

 回到家裡,天完全黑了。家裡沒有亮。莽莽一個人坐在黑暗中,見我們進來,就自己走進後房,再也忍不住,啜泣出聲。今天她的戶口登出了。要知道計劃經濟、城鄉兩元化社會,有戶口就有口糧、有戶口就可能有工作、有戶口就有各種票證、有戶口就有合法身份、沒有戶口叫黑人黑戶;戶口就是人的命根。莽莽雖早已決定要下鄉,但戶口一直沒遷,像鴕鳥把頭插進沙子,不想接觸這個現實,一直挨下來,知道再也挨不得了,今天才“自覺”去派出所登出了。現在手裡拿著被登出的那頁紙,坐在後房,獨自傷心。媽媽見狀還是一句話不說,走進廚房,默默地為我們去做飯。此時她像一隻不能保護自己翼下小雞被捉的老母雞,再不能為我們多做點什麼了,心中唯有淒涼。



第二天,一九六八年十二月十九日,天不亮,大姐來了。那時她在五七幹校。她來為我們送行,送給我和莽莽一人一個軍綠色的飯盆,提了一食盒紅燒驢肉來,算是為我們餞行。

 我們都沒有多說話。李藝林、吳可敏來了,她們邀莽莽一起走。隨後,我也走了,總算都還平靜。

 邁出了家門,走進了社會,我似乎覺得開闊得多,整個社會好象不是先前那樣冷酷。我們來到學校集合上車。留下不走的老師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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