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盡力控制著自己,還是已忍不住淚流滿面。
痴痴的抬頭看了藍凌一眼,然而情緒的巨大波動卻觸動舊症,胸內逐漸憋悶難舒,咳喘不止。
藍凌的紫眸驟然縮緊,一抹深邃的心痛之色蔓延開來,返手緊緊將對方擁入懷中。
東方漸白,淒冷的夜即將過去……
冷霧,曉風,殘月。
藍凌靜靜地看著懷中的人,目光溫柔如水,依依難捨。許久許久,終於輕輕嘆息了一聲,低聲道:“四處找不到那允遠哲的屍體,他或許還活著,也未可知。”
不去看素卿驚愕的表情,又長長嘆息了聲,自顧自收回自己的手臂,轉而用背朝著對方,語音漸漸冷漠下去:“你走。你既然不願意留在這裡,我也不再勉強。盤纏和馬匹都已預備好,你立刻上路,去找那允遠哲罷。”
素卿驚異的看著他疲憊而挺拓的背影,心裡忍不住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才要開口說些什麼,忽然被簾外侍衛驚慌的稟報聲打斷:“將軍,敵軍趁夜偷襲,已然攻上來了!”
南朝123年九月初九,重陽。即位不足一月的召元帝藍澈,在御駕親征寧州兵變過程中,遭其御弟亦是兵變策劃者藍凌手下刺客暗算,重傷不治,殞命軍中。
軍師容素軒接管北征禁軍,平叛之戰亦升級成為召元帝復仇之戰!
訣別
黃沙漫天,野草悲泣,蒼穹空闊無邊,大地陰沉而悲傷。風中逐漸傳來恐怖的廝殺聲,襯得這原野越發陰森冷冽,充滿殘暴霸道的殺機。
戰況空前的激烈,喊殺聲,衝鋒聲,戰鼓聲越來越近,鎮耳欲聾!電石火光幾乎將黑夜映照成白晝!藍凌極力繃直身軀站在高坡上,整個人都似已僵硬,臉上完全沒有任何表情。然而握槍的手卻越收越緊,逐漸的,每一根筋絡和血管都顯現出來。
敵軍已經攻來,蕭佩瑜的佈防隊伍自然已被擊潰……咬緊牙關,心猛烈的抽搐著,蕭佩瑜本來依計防守右翼,卻無奈在李卻正面大軍中計全軍覆沒後,倉皇回撤佈防彌補,自然戰鬥力降低,藍凌冷若冰霄的眼眸中驟然閃過深沉的悲色:只怕繼李卻之後,蕭佩瑜也遭遇了不測……
防衛已破,士卒死傷過半,糧草斷絕,器具緊缺,弓箭的來源已經枯竭……
在絕望的恐懼中,士兵的意志已經逐漸消磨殆盡……
唇邊忽然勾起譏誚的慘笑,一步走錯,全盤皆輸,莫非說的正是自己身處的局面?
他的笑聲竟越來越大,好像這一生中從未遇見過如此可笑的事。
一陣快速馬蹄聲傳來,片刻,一個灰頭土臉計程車兵連滾帶爬的衝了進來,大呼道:“將軍,鄔將軍前鋒已覆沒!敵軍……片刻就會攻上來了!”
而藍凌像是沒聽見一般,只是輕輕撫著手中的銀槍,就像是在輕撫著自己身上的刀疤一樣。
這支槍伴隨他走過了刀尖舔血的前半生,令他回憶起了許許多多如煙般往事……
是那樣的清晰,一幕一幕,回放不休……
他的一生,似乎沒有什麼快樂的時光……
而那唯一的亮色也逐漸不確定了……
真的,不確定了嗎?
良久良久,他才轉過身。
風吹到這裡,似也變得更淒涼蕭索。
那一貫挺拔的身姿頓時憔悴了許多。
隨著第一個敵人踏上山坡,藍凌的身子一躍而起,心中瘋狂的火焰使他拼命的帶頭斬殺著,銀槍刺入肉體,單純的發出沉悶的聲響,知覺逐漸麻木,像是一具殺人的機器。然而他的殘殺不能制止身後同伴漸漸變少,倒下,死去……
在機械的砍殺中,藍凌知道自己已經完全失敗了,無法改變戰局的結果,事到如今,實力的懸殊實在過大了……
空中驟然襲來密密麻麻的箭雨,嘯聲伐空,箭雨過後,空餘屍體遍地。
又過了半個時辰,身影周圍的屍體已經堆積如山,敵方攻擊的速度也已經慢了下來,轉而水般退去,逐漸響起密集的戰鼓,大局已定。素軒的鐵騎已經踏上了山坡。
藍凌站在狼藉的血泊中,看了看自己殘缺的長槍和顫抖的手臂,心裡一陣苦笑。
忽然,他迷離得目中露出一種很奇怪的表情,漸漸地,像是發出了光。
一抹纖細的人影緩緩走黑如深淵夜幕中現出,宛如月落人間。
兩人隔著滿地屍體遙遙相對而立。
“你一直在軍營中,沒有走。” 他先開了口,說得很輕,輕得就像是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