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的血跡已乾透。一陣風吹過來,相隔很遠的地方依然能聞到濃郁的血腥氣。
素卿剛從噩夢中驚醒,但醒來時卻比在噩夢中更痛苦。終於感到了寒冷,輕輕嘆息了一聲,慢慢地起身關起窗子。
燈是剛點起來。透著昏黃而慘淡的光。她在孤燈旁坐了下去,燈光照在臉上,臉上悽絕與擔憂的神色越發鮮明。
顫抖的手彷彿無事可做一般,替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地喝下去,彷彿在等著什麼。
可是她還能等待什麼呢?是藍凌兵敗的訊息,還是素軒兵敗的訊息?
抑或是,他們其中一人的死訊??
思及此處,心臟驟停, 她的身子突然顫抖起來,抖得就像是剛從噩夢中驚醒的孩子。
夜更深,更靜,整座軍營安靜的詭異。
一個人若已無法說服自己活下去,卻依然苟活於世,也和死全無分別了。這才是世界上最悲痛的罷。
忽然抓起杯子,用力丟擲。
杯子被丟擲時,淚已落了下來……
如果她可以替他們去死,該多好,該多好……
油燈的光影忽然猛烈的跳躍起來,帳簾被猛地掀開,有人野獸般衝進帳中,伴隨著肆虐的秋風,素卿的身子,已被一掌打得飛了出去,重重的撞在牆上,再沿著牆滑下來。
鄔將軍睚眥俱裂,一雙銅鈴般的眼睛死死瞪住癱在地上的素卿,嘶聲吼道:“賤人,你還我兄弟命來!”這一聲悲慟的大喝,就像是半空中打下個霹靂!
周身頃刻因絕倫的恐懼而冰冷!素卿的周身痛的近乎窒息,一動不動躺在冰冷的地上,嘴唇無力的抽動兩下,萬般疑惑襲上心間,卻連一句話也無法說出口。
莫非,偷聽到的情報是假的?莫非自己中了素軒的計策,反害了藍凌?
紛亂的思緒蜂擁而來,腦袋幾乎痛到爆炸!
鄔將軍緊緊握住的雙拳因悲痛而微微顫抖著,眼中漸漸湧現出晶瑩的光亮,他的臉已因痛苦而扭曲,嘎聲道:“賤人,你的心腸比毒蛇還狠!設毒計害死小李,害死我近萬生死弟兄。”
哽咽的語音一滯,眼角突然收縮,刻骨的仇恨燒紅了他的雙眼,大步上前,扯起衣領,將素卿猛地一把提起,語聲中帶著種比刀鋒還利的仇恨之意:“我現在就殺了你,給小李報仇!”他揚起了斗大的拳頭。
這應該是致命的一拳罷。
她終於不必親眼看到他們生死相搏,終於不必左右為難了……
只是那允……那允……
終究放心不下。
無論你是生是死,一腔濃情厚意,唯有來世再報……
思及此處,素卿潰散的眼睛裡顯出一絲即將解脫的喜悅,美麗的嘴角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復又合上眼簾,甚至帶著感激之情,一動不動,默默的等待著……
許久許久。
預料之中的痛擊沒有到來。
再張開眼時,藍凌的手掌死死攥住鄔將軍的拳頭。
他的目光凝視著鄔將軍,他的眼睛也和對方一樣,是晶瑩的。他的聲音嘶啞而堅定:“這不幹素兒的事。”
鄔將軍的臉色變了,變得更蒼白, 竟不由自主後退了半步,忽然慘笑道:“將軍,你真的是被這賤人迷惑住了麼?她明明是容素軒的細作,刻意勾引將軍,博取信任!花言巧語把我們誘入圈套,生生害死了小李啊……”
話還沒有說完,截然停住,他已發現藍凌悲苦的眼睛裡忽然充滿了厲色。
藍凌一手扶住素卿綿軟的身體,另一隻握槍的手背上已現出青筋。
他咬著牙,漸漸低下頭,看向自己握槍的手,一字一字道:“我相信素兒決不會故意害我們,她只是無心被容素軒利用!”
鄔將軍怔了怔,目中已露出痛苦之色。胸膛激烈的起伏著,大喝一聲,急於衝上前來:“將軍,您糊塗了!事到如今,你還要袒護她麼?我這就殺了這狐狸精!以免您錯上加錯!”
藍凌用身體護住素卿,嘆了口氣,突然舉起銀槍,送到鄔將軍眼前:“是本帥未核實情報,就貿然部署戰略,害死了小李,和眾多兵士!都是我一個人的錯!你要殺,先殺了我!本帥心甘情願!”那悲痛的聲音像是野獸般低號著,慘不忍聞。
鄔將軍不容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兩個人,終於,發出一聲深切的悲嘆,轉身走出大門……
素卿只覺得五內俱焚,心頭百感交集,說不出是何種滋味,蒼白的臉已通紅,全身都已因激動而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