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無任何留念,堅辭不受,只要歸鄉,還是小九再盡軍師之責,說出一席話來:“眾位哥哥,且聽小妹一言,而今世道不好,避隱於世乃自善己身,若不甘蟄伏,亦有用武之地。我觀天下大勢,不出數年,當有百年未有之亂,那才是英雄拔起之時。眾位哥哥何不回鬱洲大島暫棲,靜觀其變,同時潛心經營山寨,守住根本,以作再次舉義之根基。若小妹不幸言中,必與哥哥重回山寨,領大夥幹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如何?”
眾好漢一聽,皆覺有理,便與小五相約再見之期。小五略一沉吟,暗想來日方長,先安撫住眾兄弟,若真有亂世降臨,自己也有信心將這班兄弟引往正途,做那救民於水火、解國之危難的正事,便點頭答應。
於是眾好漢分作三撥,灑淚而別。小五和韓九兒自是一路,依舊扮作兄弟,往西北而行,算起來,這一趟歸鄉之路足足走了兩年多。
正當早春二月,路邊的柳樹兒剛在發芽,大地兀自蒼茫一片。二人沿著偏僻土路步行,準備到前面的小鎮買騾馬代步。
走到半途,小五覺得口渴,便到路邊的小澗飲水,頭一伸出去,只看到水面照出一個滿臉鬍鬚的漢子,不由一呆,摸摸硬戳戳的下巴,心道是恢復本來面目的時候了。
手邊並無剃刀,小五想起韓九兒那把鋒利的匕首,便向她借用。小妮子則想把得自宋江的龍匕轉送給他,小五如何接受這害了兄弟性命的兇器,只借了鳳匕。
剔去蓄了兩年的鬍鬚,小五備覺清爽,卻要從此揮別這一段蕩氣迴腸的生命歷程,轉趨星火不息的報國之志,自此終生不須。這一獨特的行為,不僅令視男子有須為美的同代人覺得奇怪,更教後世的史學家百思不得其解,怎地也想不到他的動機竟跟梁山水泊這一段隱秘的歷史有關,更想不到名著《水滸傳》中的阮小五原形竟是另有其人,而其人之真身,更是一個輝映日月、震爍古今的絕頂人物。
次日,往河朔方向的官道上,多了兩個騎騾少年,一個俊面一個粗臉,以兄弟相稱,行囊甚簡,引人注目的卻是粗臉少年手中的鐵槍,看起來相當沉重,非一般人能使。
小五的臉色亦同鐵槍一樣沉重,仍沉浸在失去兄弟的哀痛中,那張慣常使用的大弓卻用布包裹起來,以免被人認出是三十六結義當中的兵器。韓九兒知他心意,也自傷感,難得地沒有多話,只管默默趕路。
海州離相州約莫六日路程,二人於第五日過了黃河,進入河北西路,官道上的來往行人多為河朔口音。兩年離別,一朝臨近故鄉,由不得韓九兒不激動,將騾子打得飛快。
到晚上尋下處落腳,一問店小二,已到相州地界,距離州治安陽縣不過幾十里,韓九兒滿心歡喜,吩咐店家在宿房內擺起一桌酒席,要與小五慶祝。
小五是心重之人,情義耿耿,兀自鎖眉不展,不像韓九兒少女心輕,說放下就放下。小妮子卻要化解他的心結,只說明日便到家,現在可以變回女兒身了,將他攆出門,等她更衣換衫後再一起吃飯。
小五獨自到客棧的牲口棚兜一圈,照看一下坐騎,等他轉回客房時,見門已大開,坐在酒席旁大吃大喝的卻不是換回女裝的韓九兒,而是一個五官粗俗的麻臉漢。
他大驚上前,急得有些口吃:“這、這位兄臺,可、可曾見過我兄弟……我妹子?”
麻臉漢眼露詫異,嗡聲嗡氣道,“俺不認識你小子,又何曾見過你甚麼兄弟或是妹子,這是俺的宿處,你胡亂闖進來,好生無禮!”
小五一愕,莫非自己走錯了房間?回到門口左右一打量,應該沒錯,又再回房,拿眼睛瞟住麻臉漢,同時掀開床幔,自己的鐵槍和大弓豁然在床底,確認無疑,卻不成到了家門口,小妮子又被人劫了,這是第幾回了?天意弄人,直恁命苦!他一個箭步,擋在門口。
“你到底是何人?將我妹子藏在哪裡了?”小五厲聲喝問,耳聽八方,房內並無他人呼吸,對方應有同夥接應,不敢絲毫大意,雙手似掌非掌、似爪非爪,只待一言不合,便拿下漢子。
“你妹子?你小子長得這般粗魯,怎會有如此千嬌百媚的一個妹子?俺倒看你像個柺子,可敢與俺見官?”麻臉漢毫不畏懼,這番話不啻自承見過小妮子。
“惡人先告狀!”小五大怒,上前一把扯起漢子胸襟,又感錯落,怎地一個七尺男兒,身子這般輕巧?
“小子放手!你一再挑釁,俺可生氣了!”麻臉漢嘴上如此說,眼中卻泛出盈盈笑意。
“你是……”小五面粗心細,已經發覺不對,待見麻臉漢的脖子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