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藍色的桌椅和艾格尼絲的藍衣服。
1917年聖誕節的前兩天,帕迪帶著從圖書館裡借來的一星期的報紙和一摞書回到了家裡。但是這一次報紙比書顯得更重要。它的編輯們已經根據極其偶然才能到達紐西蘭的五花八門的美國雜誌中獲得了新的構思。整個報紙中間都是戰爭的特輯,上面有一些澳大利亞、紐西蘭軍團強攻加利波利①的那防守亞密的懸崖的模糊不清的照片;熱情讚揚對陣士兵勇猛無畏的長文;自從開始頒發維多利亞勳章以來,所有澳大利亞和紐西蘭的受助者的特寫,以及一幅很有氣派地佔了一整版的刻蝕畫,畫的是一位澳大利亞輕騎兵騎在他的戰馬上,馬刀在握,他的垂邊帽翻邊上插著長長的、閃閃發亮的羽毛。
①加利波利是土爾其達達尼爾海峽西邊半島及其要塞都市。……譯註
弗蘭克一有空就抓起報紙,貪婪地讀著那些特輯,沉浸在他的好戰的無聊議論之中,眼中閃動著可怕的光芒。
〃爸,我想去!〃他一邊恭恭敬敬地把報紙放在桌子上,一邊說道。
菲猛地轉過頭來,燉著的食物濺了一爐頂,帕迪從他那把溫莎椅中直起腰來,連書都忘記了。
〃你還太小,弗蘭克。〃他說道。
〃不,我不小了!我都17歲了,爸,我是個男子漢了!為什麼當德國鬼子和土耳其人像宰豬似地殘殺我們的人的時候,我卻穩坐在這裡?這是一個克利裡家的人盡點本份兒的時候了。〃
〃你不夠歲數,弗蘭克,他們不會要你的。〃
〃如果你不反對的話,他們會要的。〃弗蘭克馬上反駁著,他那雙黑色的眼睛盯著帕迪的臉。
〃可是我極力反對,眼下,你是家裡唯一干活兒的人,我們需要你掙來的錢,這你是知道的。〃
〃可在軍隊裡他們會付我餉金的!〃
帕迪大笑起來:〃兵老爺掙的錢嗎?在韋漢當個鐵匠比在歐洲當兵掙的錢多得多啊。〃
〃可是我會升上去的,也許我能有機會幹得比一個鐵匠更有出息呢!爸,這是我唯一的出路。〃
〃扯淡!老天爺呀,孩子,你不知道你淨在說些什麼。戰爭是可怕的。我是從一個經戰千年的國家來的,所以我知道我正在說些什麼,你聽到過人家談起過布林戰爭嗎?①你到韋漢鎮去得夠多的了,下次聽著點兒。不管怎麼講,我有這樣的印象,那些該死的英國人利用澳新軍團當炮灰,送到敵人的槍口下,放到他們不想浪費他們自己的寶貴軍隊的地方去。看看窮兵黷武的丘吉爾是怎樣把咱們的戰士送到象加利波利那種無濟於事的地方去的吧!五萬人中間陣亡了一萬!是十個人中陣亡一個人的兩倍啊。
①布林戰爭是1899年到1902年布林人(非洲南部荷蘭人的後裔)與英國人的戰爭,布林人戰敗。……譯註
〃你幹嘛要替老祖國英格蘭打仗去呢?她除了叫殖民地的白人移民去流血送命之外,她給了你些什麼?要是你去英國的話,他們會因為你是個移民而看不起你的。安·扎隆沒有什麼危險,澳大利亞也沒有危險。勝利了也許對老祖國有很大的好處;但現在是有人為它對愛爾蘭的所作所為而給它點兒顏色看看的時候了。要是德國皇帝一直打到河濱街去①,我保準連一滴眼淚也不會掉。〃
①英國倫敦一街道。……譯註
〃可是,我想去當兵,爸!〃
〃你想做的事你都可以想,弗蘭克,但是,你不準去當兵,所以你最好是把這個想法打消算了。你還不夠當兵的個頭兒呢。〃
弗蘭克的臉刷地漲紅了,嘴唇抿了起來;個子矮小正是他的痛處。在學校的時候,他一直是班上最矮的學生,因為這個他打了比別人多一倍的架。最近,一種可怕的懷疑開始侵入他的身心,因為他到了17歲,他還是五英尺三英寸高,和14歲的時候一模一樣;也許他不再長個兒了。他所知道的只是他的身體的精神所忍受的痛苦、過度的緊張、鍛鐵、以及徒勞無益的希望。
打鐵這個行當使他獲得了與他的身高不相稱的體力。如果帕迪不是有意識地為弗蘭克這樣性情的人選擇了這個職業的話,那他就不可能有更好的選擇了。17歲的時候,他個子矮小,氣力過人,打起架來從未敗過北,這在整個塔拉納基半島上已經是大名鼎鼎了。在他打架的時候,憤怒與他所遭受的挫折就一古腦兒地發洩出來,加之他體格健壯,頭腦敏捷,性子暴烈,並具有不屈不撓的意志,就連當地個頭最大、體力最強的人也無法與之抗衡。
那些個子越大、越是強壯的人,弗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