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他突然說要回義大利,當地一個秘密革命團體請他去主辦一份革命小報。 對我們吉普賽人來說,在哪裡生活都一樣,只要能和自己心儀的人在一起。我隨牛虻一起回到他小時候生活的地方。在那裡,人們都知道我是牛虻的情人,但從此牛虻很少與我在一起,常跟他的革命同志們在外鬼混,忙他的事業,不像以前那樣糾纏我,只是在需要我時才找我,不外乎抱著我吻我的|乳頭在我身上四處亂摸與我Zuo愛而且匆匆忙忙。完事後他又去幹自己的革命。牛虻常生病,但不像以前那樣讓我接近他,我總是坐在他的房門外候著。 我一直愛著牛虻,以一個女人的心愛他。牛虻說這種愛既是伊壁鳩魯式的又是柏拉圖式的,在身體情慾的沉溺中摸索精神的歡愉。他總喜歡對自自然然的事用什麼“主義”來說明。我只知道,愛一個人就是曉得他的習慣,喜歡吃什麼東西,什麼時候想抽菸,愛聽什麼歌。我就這麼愛著牛虻,雖然他對我越來越冷淡,我還是不斷勸他,不要捲入革命,那是危險的事。 有一次,牛虻病了,他的革命同志來陪伴他。我實在忍不住,對牛虻的革命同志說: “我恨你們這批人!你們到這兒來跟他談政治,他就讓你們通宵陪著他,並且讓你們給他止痛的藥吃,我呢,倒連在門縫裡偷看一下都不敢!他跟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你們有什麼權利上這兒來把他從我手裡搶過去?” 我的生活就這麼破碎了。革命是我的情敵,我只想同牛虻過自然的生活,希望他愛我。但牛虻似乎更愛革命。我實在搞不懂,為什麼牛虻那麼鍾情革命,是一種精神上的刺激還是生理上的刺激?因為革命,牛虻變得對我很粗魯,頤指氣使。連瓊瑪也看不過去,她對牛虻說: “我不懂你既然這樣厭惡她,又為什麼要跟她同居呢?照我看起來,這是對她的一種侮辱,對於一個女人的侮辱。” “難道這就是你所說的一個女人嗎?” 牛虻不承認我是一個女人——那我是什麼? 我陪伴牛虻流亡好多年,作為一個女人陪伴他,我想你們應該不難理解我說作為一個女人陪伴他流亡的意思。他說我不是一個女人,難道不是對我的傷害?瓊瑪說過,他“對人性的神聖不夠重視”,豈止不夠重視,簡直是在作踐。 牛虻的革命同志瑪梯尼是一個性情溫厚得少見的男人,他也覺得牛虻對我“未免有點殘忍”。也許,牛虻有兩種對女人的需要,對我是伊壁鳩魯式的需要,對瓊瑪是柏拉圖式的需要。但我並不是伊壁鳩魯式的女人,只曉得感官的沉溺。我們吉普賽人與猶太人不同,既不感興趣政治,也不感興趣賺錢,只鍾情自然的生活。我們吉普賽人的生活觀也與道家和佛家的自然生命觀不同,我們不覺得人性的慾望是什麼累贅。在自然人性的慾望中忘我,是很美的人生。自然人性的生活也是一種精神。 牛虻傷害我,是因為革命?我看不見得……自從他回到自己少年時生活的地方,就變得有些神經質。我不知道這是什麼緣故。牛虻對蒙太尼裡有一種奇特的感情,表面看起來,憎恨蒙太尼裡到了瘋狂的程度,骨子裡對他有一種像見到久別的父親那樣的愛。我對牛虻說: “不管是不是敵人,你是愛他的,愛他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厲害。你敢對著我的臉說一聲這是不確實的!” 牛虻承認:“這是確實的。” 有一次,牛虻外出搞秘密活動三個星期,回來後我欣喜萬分,牛虻卻對我冷冰冰的。他對我說,他一直以為,他離開我時,我會自己過活,會自己找朋友廝混。這一次,他才知道我“感覺到非常寂寞”。其實,牛虻是既自戀又自憐的男人,對我的生活感受從來就沒有一點感覺。牛虻去幹那樁偷運軍火的秘密活動前,我與牛虻大吵一場。我對他說:“如果你是愛我的,你就不會這樣丟開我,讓我夜晚一睜開眼睛就猜想你有沒有給人家捕去,一閉上眼睛就夢見你已經死掉了。你全不把我放在心上,當我比那隻狗還不如!” 牛虻這時才承認“從來不曾愛過”我,但否認自己存心傷害我。這話讓我傷心透了。他還說自己不相信、也不尊重“傳統的道德法典”,以為“男女之間的關係,只不過是個人的喜愛和不喜愛的問題”。我們吉普賽人倒不見得不贊同這種看法。問題是,他說從來沒有喜歡過我,明明是在說謊,當初要不是他死纏著我,我也不會有今天這樣的處境。況且,既然“從來不曾愛過”我,為什麼又要與我在一起?我不懂,不愛我卻與我同居,同我Zuo愛,竟然說沒有存心傷害我。我的身體只是牛虻幹革命累了休息一下的溫軟枕頭,或者解決幹革命無法耗盡的性慾的工具。一個如此敏感、對痛苦和受屈辱如此敏感的人,竟然不知道我受的傷害!他不把我看作一個有感情、會受傷、生命也會破碎的女人,而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