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2 / 4)

小說:沉重的肉身 作者:博搏

異鄉當乞丐,也不願在恥辱之地讓人在我背後嘰嘰喳喳,說三道四。我製造了自殺的假相,爬上一艘遠輪讓自己消失了。十幾年來,我四處流浪,身上印滿了受苦受辱的瘢痕。這一切當然都該算在蒙太尼裡神父和瓊瑪賬上,尤其要算在蒙太尼裡賬上。我的受苦受辱都是蒙太尼裡的罪過,不,是他的上帝的罪過。我要報復。所有的教士都是偽善者,對付他們,最好用短刀和尖刻的嘲諷。 機會來了!家鄉的同志聘我去寫攻擊教會的小冊子。十幾年的流浪已經改變了我,他們沒有誰還能認得出我,況且他們都以為亞瑟早就死了。當然,我已經不是亞瑟,而是牛虻,是讓上帝、人性、愛、寬恕、教會感到不舒服的牛虻。瓊瑪一見我就覺得我太冷酷,甚至殘酷。她懂什麼殘酷?她對什麼都慈悲為懷,卻從來不知道靈魂——一個掙扎的人的靈魂受辱。 瓊瑪似乎有點疑心我就是亞瑟。我已經知道,當初她並不愛波拉,而是愛我。她打我那一耳光是誤會,她為此一直悔恨得要命。就讓她悔恨吧,讓她嘗夠悔恨的痛苦,讓痛心的悔恨齧噬她的靈魂吧,為什麼不呢?同情?!誰同情過我? 我的心也有脆弱的時候,看到瓊瑪實在痛苦,也於心不忍。有一次,我竟然在她跟前跪下來,把臉埋到她的裙裾裡,心裡喊道,只要不再讓我遭受禍害和受委屈,我就會重新變成她的亞瑟。 “啊,不,不!我怎麼能忘掉這一切?!把我推到地獄裡去的不正是她——用自 己的右手打我耳光的不正是她?”我心中的另一個我,永不寬宥受傷害的我如此喊道。 對蒙太尼裡也是這樣。有一次,我無意中偷偷看到他在懺悔,不,是痛悔。他那斷斷續續的低語充滿了無盡的絕望,最終沉入聽起來讓人心顫的無淚嗚咽。我不該蔑視一顆破碎、痛悔的心嗎?它還在流血啊!其實,要治好這顆破碎、痛悔的心,對我來說是舉手之勞。還有瓊瑪,那頭烏黑的秀髮中一綹白髮正在蔓延。只要我能夠寬恕,願意寬恕,能夠從自己的記憶中剜除那受辱的瘢痕——那個耳光、私生子的標記,以及隨之而來的拉斯加、甘蔗地、雜耍班的屈辱。 不,不能寬恕,不應該寬恕!天底下沒有比我所經受的更悲慘的事了。 的確,要不是舊恨每每在我心軟的時候湧上心頭,我就動搖了。這就是我的堅強的革命意志。 我受的最後考驗是在死囚牢裡。我已被判了死刑,蒙太尼裡來看我,我已把臉埋在他的臂膀裡,從頭到腳都在發抖,我差一點又動搖了。 幸好,他竟然對我講起什麼要避免暴動和流血,講什麼保全無辜的人民。誰是無辜的人民?我就是無辜的人民!說我手上會染有他人的血,難道你蒙太尼裡手上沒有染上我的血?!我們無神論者不像你們教士那樣虛偽,我們敢擔當手上染的血。手上有別人的血,有什麼不得了?人類的進步就是人血劃出來的歷史曲線,為什麼耶穌在十字架上流的血就是寶血,我們為了歷史的進步、人民的解放事業讓人流的血就是無辜的血?教士的邏輯多麼可笑! 我乾脆告訴蒙太尼裡,我就是亞瑟。 看他那副痛苦不堪的樣子,既讓我可憐,又讓我愉快。其實,只要他放棄基督教信仰,成為我們一樣的無神論者,我就可以再認他為父,那樣才證明他認同了我的受苦。我對他說:“你和我站在一個深淵的兩邊,要想隔著它倆人攜手是辦不到的。……如果你愛我,就把你脖子上的十字架取下來,……我不接受你那上帝的唾餘。”與我一起做虛無主義者——這樣就會重新成為我的父親,還是繼續做神父,由他自己選擇吧。 啊?他說什麼我把他的心撕成了兩半?要逼他發瘋?他不曾把我的心撕成兩半?他不曾逼我發瘋?是他先把我的心撕成兩半。我對他正言道:“什麼,你有什麼權利——說我好像是要對你復仇!難道你還不明白我只是要救你嗎?難道你永遠不明白我是愛你的嗎?”可憐的神父,唸了十幾年神學,講了一輩子道,還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得救和愛。難怪馬志尼同志說,應該讓教士們學會真正的上帝崇拜,一點沒錯。 蒙太尼裡雙手掩面,哭了起來。已經那麼大年紀的人了,竟哭得那麼傷心。算了,我聽都懶得聽,乾脆用毯子把頭蒙起來。 其實,我心裡也難過得要命,他畢竟是我父親。他走後,我也哭起來。我拾起父親失落在地上的手帕,在上面親吻、哭泣。講革命故事的人不要誇張我的堅毅,我心裡有時也很脆弱。 聽革命故事的人們不要誤以為我為了人民向教會宣戰。我只為了自己未經同意的私生子的私怨,革命是為了要求賠償我的生父帶給我的受辱。不錯,那是他偶然犯下的過錯,生活中這類過錯的確多的是。我自己也有過不那麼光彩的事。但為什麼偏偏是我要承受他的偶然過錯的後果?我就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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