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悄無聲息地自行退去了,然後便拉著目瞪口呆的我傲然邁步,穿過牌樓,踏上臺階,一步步向百花樓走去。
我忍不住問道:“哎,這百花樓是什麼地方啊?”
馬老大卻板起臉道:“沒規矩,老孃就叫‘哎’嗎?再這麼放肆我就撕了你那嘴皮子做下酒菜!蠢材,扎著這麼大的花架子還能是什麼正經地方?老孃也不知怎麼竟養了你這麼個人頭豬腦的東西!”
聲名遠播百花樓(3)
我被她罵得莫名其妙,正不知說什麼好,忽聽一個嬌滴滴的聲音笑道:“哎呀,姐姐好狠的心,這麼有趣的一個小和尚,只顧把他罵得狗血淋頭,難道他爹爹是個老和尚,過夜沒給銀子不成?”
這幾句話說得溫柔之極,卻聽得我比捱了大嘴巴抽還難受,也明白了這是什麼地方,臊得簡直抬不起頭來。馬老大卻不慌不忙道:“雖然過夜沒給銀子,好歹老孃蹬了腿便有小和尚送終念往生咒,也是樁便宜買賣。姐姐昨夜沒睡好吧,口氣怎麼比眼袋還大呀?”
那嬌滴滴的聲音立刻冷了下來,道:“這位妹妹,百花樓不收下路人,你還是別處去吧。”
馬老大卻笑道:“妹子我並不是來求什麼收容——實不相瞞,今兒其實是特來拆百花樓招牌的!”
那嬌滴滴的聲音未及答話,便聽一個和藹中透著威嚴的聲音道:“拆招牌也要先拜拜山門吧?不敢動問姑娘的芳名是——”
馬老大放開我的手,斂衽為禮,然後方正色道:“妹子出身‘溫柔鄉’,小名喚作小馬兒,長於歌舞,曾蒙捧場的朋友們送了藝名‘軟煙羅’,前日因得罪了人,須要轉個場子,今日冒昧前來,還望大姐見容則個。”
那和藹威嚴的聲音道:“原來是有名的‘軟煙羅’,輕慢了,也不敢動問這位小師父是——”
馬老大的聲音裡忽然帶了幾分悲切,幽幽道:“大姐見笑了,此乃犬兒,煙羅如蒙不棄,望能一併見容。”
我實在是大開眼界,從來沒聽過馬老大這樣文縐縐地說話,也從來不知道原來……這個地方也需要這樣文縐縐的說話,實在有些好笑,卻不敢笑出來,忽聽那和藹威嚴的聲音道:“軟煙羅,這門裡的規矩你不是不知道,和尚道士如何能進來?也怪不得觸了你的黴頭,依我看,你還是送他到廟裡去吧,長久帶在身邊也不是辦法。”
我剛鬆了口氣,心想這下不用進去丟醜了,卻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嗡嗡”的聲音,還以為是牌樓上的鮮花招來了蜜蜂群,回頭一看,卻差點沒嚇死。不知什麼時候牌樓前已經圍了一群看熱鬧的,敢情方才的對話全讓他們聽了去了,正興致勃勃地交頭接耳中哪……唉,也不怪別人,一位花枝招展的名妓拖著個青皮小和尚到本地的大妓院求收容,實在是夠瞧的了。我本來最怕又碰上血淋淋的打架,此時卻恨不得忽然跳出幾個人來找馬老大打一架,把這些看熱鬧的都嚇跑。
馬老大也不做聲,忽然伸手掐著我的脖子一按,我措不及防,“啪”一聲跪了下來。她也在我身邊緩緩跪下,不知從哪裡抽出一條鮮豔的長絲巾,居然蒙著臉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我卻忽然不耐煩起來,這樣一出又一出莫名其妙的戲碼,也著實讓我厭倦了,也許江湖確實讓人身不由己,但對我來說又有什麼區別?我不過是一顆棋子、一件工具,就算控制不了自己的命運,就算別人都沒拿我當個人,但至少自己要把自己當人,何必聽憑別人的控制呢?何況這個別人本身也不過一樣是棋子和工具,又有什麼資格來操控我呢?種種念頭在腦子裡噼噼啪啪火花一般閃現出來,我的惱怒愈來愈強烈,終於掙開馬老大的手,跳起來就朝外走去。
馬老大彷彿根本沒想到我會來這一手,一時竟忘了哭,怔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我也不去睬她,只顧埋著頭咚咚咚往外走,忽然眼前一花,一個人影攔在了我面前。
我想也不想,便往旁邊一閃,誰料人影動作奇快,也隨著我閃了過去,我再向另一個方向躲閃,它竟然也立即跟了過去,幾個回合下來,我氣沖沖地抬起了頭,大聲嚷道:“幹嗎啊?這條路你家的?”
只見我面前立著一個貌美如花,乍一看比馬老大還要年輕漂亮幾分的女人,穿著打扮卻非常素淨,她朝我微微一笑,方道:“不錯,這條路正是我家的。”
她話一出口嚇了我一跳,竟是方才那個我覺得“和藹中透著威嚴”的聲音,現在聽來卻完全沒有了任何“和藹”或“威嚴”的感覺,只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不是說覺得認識這個人,而是覺得好像聽過許多類似的聲音。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