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噴出來……
隨後,我奶奶聽到又是兩下子,像砍糟木頭一樣,就在她老人家的身旁,還在睡夢中的兩個小孫子,我的兩個小堂兄,一個砍在脖子上,一個砍在胸口上。
緊接著,她老人家又眼睜睜地,看著那些人朝屋裡撲過去。
我奶奶在黑燈瞎火的院子裡叫了一聲,那一聲端底叫的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後來聽人說,我奶奶的那一聲,那是六魂出竅,鬼嚎一般!
就是那一聲,把莊上人都驚醒了。
雖然人們驚醒了,都知道莊上出了事,卻沒有人敢出門。
屋裡,伯父聽著外面的動靜剛要點燈,就聽到了奶奶那一聲喊,還沒來及問,門就被踹開了,情知事情不妙,一轉身,就見來人已撲到床上,不容分說五花大綁,就將他帶走了。
一起帶走的還有我家那個桂大娘,陳樸真的妻子蓮。
第二天早上,天大亮了,才有人敢出門。人們顫顫驚驚地來到我家,初一見是四具屍體,兩具大的,兩具小的,都直挺挺地躺在那裡,全身是血。拉我奶奶時,才發現她身上沒有傷,人活著,沾了一身的血都是孫子的。兩個孫子,一邊一個躺在她身邊,身體都涼透了。
村上的鄉親們就罵開了,說,瞎馬這叫什麼本事?有能耐跟蔡大牙陳樸真他們真刀真槍地戰場上見,殺人家家屬算啥能耐?
人們在惠河灘上找到我伯父、桂和蓮。伯父身上被砍了三刀,一刀從肩膀到胯,斜著劈下來,將肚子劃開了,白花花的腸子和著陳舊的血流了一地,乍一看,像一大碗潑在地上的炸醬麵。桂和蓮沒有死,兩人身上的衣服都沒了。人們看到她們時,桂的眼緊閉著,死了一般;蓮卻眼睛睜得又圓又大。
桂是被人抬回來的,眼看人就不中了,血流得像水淌。桂在陳店十來年,人緣極好的,一個莊上女人,大都來瞧看她,近門的,竟就一天到晚守在身邊,端湯送水。她卻不吃不喝,也不說一句話。
蓮卻是完全不同的,她沒有讓人抬,一個人走回來。她回到家,該做啥做啥,沒事人一樣,只是哭一陣笑一陣,有一點瘋癲的樣子。一會兒說娘哎,不能活啦!一會兒又說,小狗日的們,笑死我啦!
家裡擺了四口棺材,兩口大的,兩個小的。
陳樸真聽到噩耗回到家,一眼看到靈棚裡的四口棺材,眼前一黑就暈死過去。
區隊的人都來了,所有的人都哭了,說這個仇一定要報!
親人下葬的第二天,桂大娘吊死在她原本一家四口住的西間屋橫樑上。
半夜裡,睡在東間的奶奶聽得西間屋裡小板凳“譁嗵”一聲響,心裡害怕,知道事情不好了,就摸索。黑燈瞎火的,等她摸索到跟前,媳婦已經掛在了梁頭上。奶奶跑出去,拍打著鄰居家的門,叫人。可是她越拍,人家就越是將門死頂著。
等到奶奶終於叫來了人,把桂大娘從那屋樑上卸下來,人早斷了氣。
老人家一急一傷心,本就不濟事的雙眼就不通路了。從此太陽就再也沒有從她眼裡升起來。 txt小說上傳分享
17、
幾天裡頭死了五口,一個比一個死得暴。有節子,我家就成了莊上集上議論的話題。說同是女人,陳家的兩房媳婦,真是大不同。一樣經了那樣事,一個沒事人一樣活著,一個竟就死了。也有人說我家桂大娘,男人死了,兩孩子也死了,就留她一個,早晚也是一個死,不然就活著,也是活不好的。那一個不同了,人家有男人在外頭,還有個小妮子在懷裡,是個有掛連的。
有人就說,那個媳婦,她才不會死,她一起小跟人就是不同的,她跟著那個瞎子,在一個屋裡呆到十七八,孤男寡女,來咱這莊前,早不是個閨女了……
別看年紀不大,那也是從小賣蒸饃,啥事都經歷過的……
咱們這兒娘們兒,有誰像她?年輕輕的就跟了幾個男人的?那還不跟那窯子裡的娘們兒一樣,尋死?笑話!她那樣人才不會死!
蓮在一片議論聲中活著,雖說活得有一點混沌。
蓮自從陳樸真回來的那個夜裡,就不再去想那瞎子大。那事後她站在自家的茅房裡,頭頂著一天星星,忽兒想起這件事,咋就不同了呢?就笑了,感覺神秘而幸福。她想,為了那一夜,死也值了。
那天她被瞎馬的人綁在樹上,一個個端著傢伙朝她來,她竟是一點不怕,只是惱恨,恨他們把她當了茅廁,恨那些可憐蟲,白活了一世男人,只豬狗一樣地活。她那會兒只在心裡想,若還能活著,一定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