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情感又沉著跌拓。
我個人最喜當中“共君此夜須沉醉!且由他、娥眉謠諑,古今同忌。”幾句,直抒胸臆,意態激揚。言辭間大有揚眉劍出鞘的俠氣縱橫。男人太激揚了往往不好,有講大話的嫌疑,一股藝術青年捨我其誰的酸味。但像容若這樣纏綿悱惻的主兒,偶爾放蕩形骸,無忌世俗禮教一把,狂一狂,倒叫人替他高興!想來大家是差不多的心思,故此詞一出世,就成為《飲水詞》傳揚千古的名篇。
古人說,得黃金百兩,未若得季布一諾。人生得友如納蘭容若,何止勝卻黃金百兩?要不是顧貞觀走了納蘭的門路,恐怕就有個黃金千兩也未必能把吳漢槎從塞外救回來。倒是納蘭說道有酒唯澆趙州土,大話罷了:他也不過是個賭書潑茶的主兒。以他當時的地位,倘要效法平原君,估計等不及食客盈門,就被御史參了。
關於這闋詞,有很多附會之說,有人說,“後身緣、恐結他生裡”之語不祥,而後來容若果然壯年而卒,彷彿詞讖。讖的這種說法由來已久,大約由唐開始,唐以後說法更甚,人們開始相信詩文是一個人的心氣所致,照應他一生的命運,像擅作“鬼語”的李賀,不但一生命途乖覺,而且短壽,二十七歲即亡故。
《炙硯瑣談》裡有一段附會更是好玩:寫容若與梁汾交厚,寫《金縷曲》有“:一日心期千劫在,後身緣、恐結他生裡。然諾重,君須記。”而梁汾答詞亦有“但結記、來生休悔”之語。容若殤後,梁汾得夢。夢中見容若曰:“文章知己。念不去懷。泡影石光,願為息壤。”是夜,梁汾得一子,觀其面目,宛然是容若,知為其後身無疑,心竊喜。彌月後,復得一夢,夢容若與己作別。醒來驚動。詢問之,其子已卒。
注:西賓
得黃金百兩,未若得季布一諾:季布,漢初楚人。楚漢戰爭中,為項羽部將。後歸漢,任河東 守。布以任俠著名,重然諾,楚人有“得黃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諾”之諺。見《史記·季布欒佈列傳》。後以“季布一諾”為重然諾而不失信用之典。
金縷曲 簡梁汾
灑盡無端淚,莫因他、瓊樓寂寞,誤來人世。通道痴兒多厚福,誰遣偏生###。莫更著、浮名相累。仕宦何妨如斷梗,只那將、聲影供群吠。天欲問,且休矣。
金縷曲(2)
情深我自判憔悴。轉丁寧、香憐易爇,玉憐輕碎。羨殺軟紅塵裡客,一味醉生夢死。歌與哭、任猜何意。絕塞生還吳季子,算眼前、此外皆閒事。知我者,梁汾耳。
【吳季子】
因為梁羽生先生太喜歡納蘭容若(具體證據是《七劍下天山》),除了《七劍》之外,他還不止一次在隨筆裡提到納蘭容若,引起了同為武俠宗師的金庸的興趣,於是金庸就寫了一篇相應的短文——《顧貞觀的“贖命詞”》來回應他,將容若和梁汾營救吳兆騫的事,以及吳兆騫這個人都寫得詳盡而生動,我認為可以做為這闋《金縷曲》的註解。因此把它轉述下來——“吳兆騫是江蘇吳江人,從小就很聰明,也因此頗為狂放驕傲。據筆記小說上說,他在私塾裡唸書時,見桌上有同學們除下來的帽子,常拿來小便。同學們報告老師,老師自然質問他,他的理由是:“與其放在俗人頭上,還不如拿來盛小便。”老師嘆息說:“這孩子將來必定會因名氣大而惹禍”這話說得很不錯,在封建王朝中,名氣大正是惹禍的重要原因。
另一部筆記中還說他一件逸事:有一次他與幾位朋友同出吳江縣東門,路上忽對汪鈍翁說:“江東無我,卿當獨秀!”(為劉宋時袁淑語)旁人為之側目。
吳兆騫雖然狂放,也確實頗有點才氣,對朋友也很熱情。吳梅村把他與陳其年、彭古晉三人合稱,名之為“江左三鳳凰”。
吳兆騫是當時著名的邊塞詩人,他的詩風格遵勁,當時傳誦的名句有“山空春雨白,江迥暮潮青”、“羌笛關山千里暮,江雲鴻雁萬家秋”等。他的詩集叫做《秋茄集》,袁枚《隨園詩話》中說他原本七子而自出精神。
至於他所以獲罪,是為了科場事件。順治丁酉年,他去應考舉人,考中了。後來發現這一場考試大有弊端,於是皇帝命考中的舉人們複試一次。他學問和才氣都很好,本來不成問題,大概因為複試時氣氛十分緊張,心理上大受影響,竟然不能把文章寫完,結果被判充軍寧古塔。這是一件株連極廣,殺人甚眾的科場大案。清人入關伊始,主要是藉此大殺江南人士立威。吳兆騫完全冤枉,當時名士們都很同情他,寫了許多詩詞給他送行,吳梅村的《季子之歌》是其中最有名的。當中有“山非山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