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期然地將目光投向庭院對面的管家,管家靜立廳門處,之前憂心忡忡,卻在目見方才一幕之時,倍感欣慰,遂昂首挺胸揚聲道,“老爺將唐門暫時交由少主管理,日後他便是唐門的主人,唐家上下需惟少主之命是從!”
眼見反客為主勢成,我瀟閒地抱臂背倚廊柱,將眾人一閃而逝的慌亂看在眼底,“你們畢竟為唐門忠心了這些年,我自不會虧待你們,你們若是離開唐門,每人可拿五十兩銀子,但是日後再不得回唐門,簽字畫押為證,不得反悔!”
這一句削金斷玉,平息了此起彼伏的竊語聲,眾人一時無言以對。
我倚立靜謐似水中,閒看庭前花落,靜望天邊雲風,將諸人面色盡收眼底。
就在氣氛微妙緩和時,卻聽一道低沉之音鏗鏘有力,擊碎了這短暫沉默——
“我不承認他當唐門少主!”
一言既出,舉眾譁然!
百眾矚目下,但見嶙峋假山後,飄蕭轉出一道昂藏身影,深藍衣衫翻滾,卻是唐夜之弟唐易,面目如狼似虎,身後有數名唐門人尾隨而出。
我恍惚如夢醒,緩緩步下大理石臺階,斜袍似雪冷若霜,毅然對上他的雙眸,一笑只如過眼煙雲,“如果我沒聽錯,剛剛二叔您說不承認我?”
他佇立道旁梅樹下,手撫幽黑胡茬,濃眉含威,濃若點漆的瞳仁中,一片犀利威煞,“沒錯,是我說的,大丈夫敢作敢當!”
“您連我爹的命令都不從麼?”
他的笑容越發耀目,卻仿若氤氳日曜中央的陰霾,“唐家堡之前相安無事,你來的當天晚上,便發生瞭如此詭譎之事,不得不讓人懷疑……”
他身旁的羅氏等人,寶冠珠鬟,華衣錦繡,質疑中,夾雜著難以掩飾的驚恐。
聞言,庭中復又騷亂起來,唐易言語隱晦,卻若有若無地暗示,我便是殺害雲隱小姨的兇手,卻也有人因汝鄢嬋而狐疑不定,難以明悟。
微風過境,緞帶飛揚,笑,再度揚起,一貫的淡靜,又是一貫的無畏,“二叔以為是我乾的麼?那你證據何在?可不要信口雌黃!”
“你昨晚出現在她房間,難保不是你賊喊捉賊!”
“那麼蜀山的白修白大俠呢?”我滿意地掃視著他語塞難堪,於庭中氣定神閒地來回踱步,信手摺下碎石路旁的一枝白梅,在暗香中了無遽容,“昨晚之事,白大俠與青姑娘有目共睹,他們可為我做證,這事絕對與我無關!”
“誰知道他是不是和你一夥的!”
“是啊,我們絕不要讓殺人兇手留在唐門!”
“你不配做我們的少主!”
“……”
他人憤慨盈面,管家正要上前解釋,卻被我抬手阻止。
我頓步院落中央的噴泉池旁,面對這無言肅殺的對峙,顧自捻弄著雪白梅花,任其飄墜池中,嘴角勾起一道胸有成竹的自信,“倘若大家還是不相信,我可向諸位保證,定在一月之內查明真兇,否則任憑大家處置,絕無怨言!”
清靈的聲音婉轉飄揚在四周,雖是輕如飛羽,但卻足以震撼每個人的心。
雲海天上,揚起多少飄絮,絲絲墜化成雪。
眾人皆道可行,唐易竊喜不形於色,臉上無懈可擊,“如果一月之內你未查出,便要與唐門脫離關係,主動離開唐家堡,再不得踏入半步!”
晴天霹靂的一句,我心下一緊,風吹過潔白臉頰,留下一片清涼。
這並非兒戲,關乎雲隱的終生,卻已無可挽回,目前情勢緊急,別無他法。
斂眸,我顧盻周圍拭目以待的靜默眾人,盈盈笑語,“好,我答應!”
只一句承諾,便封緘了杯弓蛇影,熄滅了滿院激盪之火。
唐易目的得逞,不屑輕瞥之下,與一干親眷折回後院。
管家目間不免欣慰,領著欲退出唐門的親眷下人,井然有序地去後院立字據領取銀兩,諸人回望物是人非的唐家堡一眼,便已淹沒在街道人海中。
雖仍有人離開唐門,卻與之前相比大為減少,餘下的多數是對唐門忠心耿耿之人,卻也不乏野心勃勃的親眷,欲坐收漁翁之利。
此番針鋒相對,換來了唐家堡上下對我的畢恭畢敬,倒也有出乎意料的收穫。
汝鄢嬋
已近午時,前院回覆風平浪靜,我正若有所思,卻聞身後腳步淅颯,回身映入清一色服飾的衙役,正不顧家丁阻攔,氣勢洶洶地破門而入。
我斂眸迎上,“發生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