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頂碧色緞帶飛揚,嘆息淺淺卻笑得無邪,顧盼間醉了千秋風與月,“他也是身不由己,迫於家族威嚴,無法將娘迎娶進門,又怕我們遭唐門其他人的毒手,只得遠送他鄉,並不留任何蛛絲馬跡,也不派人找我,他想讓我如同普通人一樣生活,他是用心良苦……”
他的聲音在月下聽來,輕渺低沉,猶若抽離了遍身餘力的頹靡。
我倚欄觀望薄冰漂浮的荷塘,任由發上緞帶飄飄,“那現在呢?”
“我爹其實並非病重,而是中了一種無解之毒,連熟諳製毒的他也不知道是何毒,但是他知這毒必是唐門人所為,他不知道能相信誰,便將遠在千里之外的我尋回,並把唐門暫時交給我掌管,所以,日後你便是唐門的主人!”
他在柳樹陰影中垂首黯然,月光朦朧下,微長身影仿若一道幽魂。
“今日所見的唐門中人,你可有什麼線索?”
“每個人都很可疑,我打聽過唐門少主唐初南失蹤一事,他是在父親中毒的第二日失蹤的,兩者必有關聯,唐初南在禁地失蹤,那裡本不許任何人進入,一向克己甚嚴的他竟會去禁地,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別人怎麼知道他是在禁地失蹤的?”
“根據腳印,而且禁地鐵欄門上有他衣服的碎料。”
“能帶我去禁地看看嗎?”
“我正有此意,不入虎穴,焉能找到真相!”
我們相視一笑,神鬼不知地穿過斷腸院落幾重,來到北苑唐門禁地所在。
一道鏽跡斑斑的鐵柵欄,讓人望而卻步,雖處深冬料峭的時節,綠藤樹草卻茂盛得無以復加,重阻視線,隱約可見無數廢棄樓閣的輪廓一角。
近目而觀,地上灰塵積了厚厚一層,落葉和淤泥淹留其間,庭院風捲狂瀾,枝葉在斑駁青石牆上投下張牙舞爪的猙獰照影,有如群魔亂舞。
清冷月輝下,我四顧無外人,便悄然取出右腕銀鐲中的鐵絲,剛一觸及鐵欄門扉,卻見鐵門陡然間綠光大盛,緊隨一道重若千鈞的力量,迅猛反噬襲來,在雲隱的驚呼聲中,我便如雪片一般,被猝不及防地彈飛數丈之遠。
雲隱步履如雲,繞過門前枯井而來,將池畔委頓在地的我小心扶起,不以為然中帶出關懷的憂慮來,“這門不能碰的,被唐家佈下了結界。”
我起身彈去衣上灰塵,微微憤然,“你這話不能早說嗎?你故意害我啊。”
他忍俊不禁,惡作劇的狡黠之間,別有一番純淨清透,無瑕勝玉美,至潔過冰清,“實在對不起,我只是想看看碰過後會有什麼後果。”
我滿腔怒火無處發洩,努目撐眉地怒瞪幸災樂禍的他一眼,渾然不顧他在身畔一味誠懇地道歉加哀求,負氣似地大步流星而去。
一片寂靜中,有一陣聲響由遠及近,猶如錢塘潮水一般,逐漸浩大奔湧。
顰鼓聲如萬馬奔騰,動地而來,側耳細聽之下,好似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我與雲隱驚得面色煞白,遊目四顧,卻見暗夜之中,一列熒光幽幽的綠色燈籠,竟若無其事地徑直穿過鐵欄,自禁地中井然有序而出!
那些燈籠並非持於人手,而是漂浮在半空之中,令人毛骨悚然!
千百燈籠源源不斷地湧出,成群結隊地自眼前漂過,恍若無數只幽綠的眼睛,在暗夜中散發著悚然的光芒,又如通往冥河的引魂之燈,驚煞一簾風絮。
我心緒惶恐紊亂,已是汗落如雨,雲隱亦俊靨凝重,但見那些燈籠列隊出行,竟似有所目的地朝東苑而去,轉眼便隱沒在假山疊石之後。
有如暴雨驚雷的顰鼓聲中,有萬千腳步聲呼嘯奔湧,地面都為之微微戰慄。
我正欲追蹤前去,卻覺渾身竟僵如石化,無法動彈分毫!
雲隱望著燈籠消失之處,彎長丹眉印染幾重迷惘,“這些陰燈被施過咒,只要看見它的人,便會不能動彈,如此才不會阻止那人的陰謀。”
我僵立石欄旁,煞然不敢置信,“陰,陰燈?!”
“我從古籍中得知,陰燈本是為接引亡魂去往地府的燈,凡人並不能看見,除非為凡人所用,以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可是為什麼會在這裡?”
“原來唐家堡果然有通往冥界的通道,那個人究竟是誰?”
“我也不知,它出現在唐家堡,必定和唐家人脫不了干係!”
目光流轉間,卻見一叢清幽修竹後,兩道模糊人影輕飄飄地扶搖而來,我再也承受不住這份驚悚,驚駭欲死地放聲大叫,“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