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座次,天資、扮相、嗓音、字眼、唱腔、臺容、身段、臺步、表情、武藝,缺一不可,還既得會新劇也要會舊劇,既要聽京戲也得聽昆戲,連品格都考察在內,張廷重一邊翻看著畫報,一邊對那些名旦品頭論足,愛玲站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得意處,忍不住便笑起來。
戲劇,章回小說,古體詩,都是她這時期的愛好。一邊讀著《紅樓夢》,一邊便開始“香菱學詩”起來——“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來鴻對去雁,宿鳥對鳴蛩,三尺劍,六鈞弓,人間清暑殿,天上廣寒宮……”
她愛極了那些秀麗端整的對仗,一口氣寫了三首七絕,其中一首《詠夏雨》,有兩句經先生濃墨圈點過:“聲如羯鼓催花發,帶雨蓮開第一枝。”給父親看了,也頗受誇獎。
林黛玉最愛“留得殘荷聽雨聲”,她卻偏是“帶雨蓮開第一枝”,詩言志,可見這時的她還是相當積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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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玲在1931年升入聖瑪利亞女校。她的第一篇變成鉛字的短篇小說《不幸的她》,便是發表在1932年的聖瑪利亞女校的校刊上;次年又發了第一篇散文《遲暮》,全校皆驚。
——後來的很多年裡“張迷”們一直以為張愛玲1940的參賽作品《天才夢》是她的處女作,而她自己也曾在女作家座談會上這樣說過。然而張學“打撈”專家陳子善先生卻在1932年的《鳳藻》校刊上發現了小小說《不幸的她》,這是迄今為止見到的張愛玲最早的印成鉛字的作品。校刊編輯還特別註明:作者是初中一年級生。
聖瑪利亞女校坐落在白利南路(今上海市長寧路187號),創立於1887年,同聖約翰大學附中一樣,同屬當時滬上最著名的兩大美國基督教會學校。環境幽雅,教學嚴謹,全部課程分為英文、中文兩部,英文部包括英語、數、理、西洋史、地、聖經等科目,採用英文課文,並且主要由英美學者擔任教授;中文部包括國文、國史、地三項,擔任教授的先生初中以下是師範畢業的老小姐,初中以上部分則多半是前清科舉出身的老學究。
能夠就讀聖瑪利亞女校的學生,家庭出身大多非富則貴。因為忍受不了校規的苛刻和功課的重壓,幾乎每年都會發生學生中途退學的情形。而張愛玲卻始終能夠遊刃有餘,名列前茅,可謂是一個異數;而在保證成績優異的前提下還可以優遊地寫作,就更只有一種解釋了——這是一個天才少女,生來就應該是寫字的。
在張愛玲成名後的許多作品裡,都可以看到聖瑪利亞女校的影子,亦可以看到張愛玲自己年少時的模樣。
比如《殷寶灩送花樓會》中就可以看到女校的浴室“是用汙暗的紅漆隔開來的一間一間,板壁上釘著紅漆凳,上面灑了水與面板的碎屑。自來水龍頭底下安著深綠荷花缸,暗洞洞地也看見缸中膩著一圈白髒。灰色水門汀地,一地的水,沒處可以放鞋。活絡的半截門上險凜凜搭著衣服,門下就是水溝,更多的水。風很大,一陣陣吹來鄰近的廁所的寒冷的臭氣,可是大家搶著霸佔了浴間,排山倒海拍啦啦放水的時候,還是很歡喜的。朋友們隔著幾間小房在水聲之上大聲呼喊。” txt小說上傳分享
第二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4)
這段大約是實寫,因為遺作《同學少年都不賤》中再一次提到:“她們學校省在浴室上,就地取材,用深綠色大荷花缸做浴缸,上面裝水龍頭,近缸口膩著一圈白色汙垢,她永遠看了噁心,再也無法習慣。都是棗紅漆板壁隔出的小間,廁所兩長排……”
同一場景在不同作品裡出現兩次,這於張愛玲是不多見的。她出國時並未帶出幾部舊作,《送花樓會》又是她較不喜歡的一篇,當然不會帶在身邊,那麼這段描寫便不是參照舊作,而是少年記憶於老年時再度重播。兩部小說中間隔了50年,半個世紀之久,而描寫仍然酷似至此,可見女校在她心中的印象之深。
有人以為《同學少年都不賤》是張愛玲自傳,是以她與炎櫻的交往為藍本,所以認為那學校指的是香港大學;然而“殷寶灩”一文寫於1944年11月,那時她還沒念港大呢。由此可以佐證這寫的確是聖瑪利亞女校。
《同學》一文中且透露出,女校當時同性戀風氣鼎盛,流行“拖朋友”的遊戲,看到誰對誰有意思,就用搶親的方式把兩個人強行拖在一起,令她們挽臂而行。愛玲似乎也有意中人,可是倒沒有明白的同性戀物件,大約是因為相貌平常、性格又呆板的緣故,她自詡“醜小鴨”。
也或許是因為她一直用羅曼蒂克的眼光來崇拜著她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