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四個頭,禱祝道:“弟子嶽不群,今日引徒兒令狐沖入劍道之門,傳授華山劍法。願列代祖宗在天之靈庇,教衝兒用功向學,潔身自愛,恪守本派門規,不讓墮了華山派的聲譽。”
令狐沖亦跟著我恭恭敬敬得跪下。
我站起身來,森然道:“衝兒,你且記下了。本派立足武林數百年,武功上雖然也能和別派互爭雄長,但一時的強弱勝敗,殊不足道。真正要緊的是,本派弟子人人愛惜師門令譽,這一節你須好好記住了。”(上兩段部分摘自原著第七回,有刪改)
令狐沖道:“是,弟子謹記師父教訓。”
我瞧見他面目肅然,儼然不像個幼童,在這靜穆的劍堂中,挺身直立,恍惚間倒像是柄漸漸開鋒的寶劍,不免心下大慰。對他道:“為師雖自今日起傳授你劍術,但你亦要牢牢記住,劍法雖是要緊,但根本卻是修氣,以氣御劍,方是大道。衝兒,我傳授你的功夫,最先教的是甚麼?”
令狐沖答道:“師父最先傳授運氣的口訣,從練氣功開始。”我自一年前即開始一字一句傳授他華山上乘的內功口訣,令他仔細參悟,不懂之處即刻發問,我即刻解答,倒也進展飛速。
我道:“是了。華山一派功夫,要點是在一個‘氣’字,氣功一成,不論使拳腳也好,動刀劍也好,便都無往而不利,這是本門練功正途。”
說這話時候我心底很是複雜。縱然我對這“重氣輕劍”的說法並不完全認同,但在這肅穆的劍堂,面對年幼無知的令狐沖,自是不能告知他真正的想法。以氣御劍,以劍引氣,劍氣二物本是相輔相成。但人一生精力有限,除了那些天賦異稟之輩,又有誰能兼修二物。故而我氣宗主張以修氣為本,所謂‘綱舉目張’,教導弟子重修氣,雖是修煉漫長,但成就卻更高,亦是無可厚非。
令狐沖畢竟不過稚子,有些事情不能通透,我也未曾與他談起過劍宗與氣宗的糾葛分裂。總念及待他長大成人,對劍道有一番自己的理解之後,再告訴他此間爭辯亦不遲。
他一嘗夙願,與我回“有所不為軒”的路上卻有些異樣沉默。我出口問道:“衝兒,你怎麼了?”
他抬頭看著我,道:“師父,那劍堂中懸掛的劍,好生之多。”我聞言心下感慨,每代華山師輩坐化後,他的劍便會被下一代掌門恭敬收起懸在劍堂之中。那些寶鋒名劍隨主人歷盡滄桑,雖已蒙塵存於人間,得後人供養香火,震懾後世。但它主人卻早已坐化,徒留得平生故事流傳武林。劍堂供奉的又豈止是劍,那一柄柄劍凝聚的厚重故事,怕是窮盡一人一生也寫不完全。
劍魄悠魂,俠道劍心。
“師父,日後你的劍也得留在那裡麼?”他忽地問道。我心下哭笑不得,真真是童言無忌,連這等百年之後的事情都會問出來。入享劍堂乃是華山一派至高榮譽,數百年來華山弟子不知百千,但懸在那堂中的先人佩劍不過十餘柄。莫說能受得起劍堂供奉,我只願化為一抔黃土後,能夠得一後人惦記,亦不枉此生了。
我敲了敲他的額角,輕聲呵斥道:“莫胡說八道。不吉利!”他吐了吐舌頭,面上卻輕鬆了不少。人生終遭一死,我縱是看透生死,卻偶爾不免惆悵於人世孤苦,煢煢孑立,倒不如做一柄劍,無心無情來的明快簡單。
次日,我便開始傳授他華山內門的基礎劍法。華山劍法的基本招式共有九式,每一式皆包含許多變化,其後愈是高深的劍招,愈加需要相應的內功修為才能使得出來。這起手式乃是“白雲出岫”,沐著晨光,我在院中出聲指點著令狐沖的出招角度,免不了時時刻刻想起恩師的音容教誨。武林功法代代傳承,星星之火,大約便是這般。
令狐沖悟性不凡,但他性子隨便,不愛循規蹈矩,雖記心非凡,仍需我一遍遍糾正他的動作。他也肯下功夫,悶聲不吭,埋頭苦練。有時侯白日裡我不在時,他一時忘我練習過了頭。晚上替他上藥時,我免不了重複幾句“切忌急功近利,不可俗成”之類的教導,只是看著他紅腫的手腕,心下疼惜。又想起他倔強的性子,竟是一句重話也捨不得說。
“仔細身體,為師知你愛劍,但養氣為本。莫要亂了主次。”我輕聲叮囑,替他掖過被角。
夜色裡,他眸子裡帶著黠色,臉上微露困懶,開口嘟噥:“師父,為何不能重劍法。劍法若是精妙,縱內功不及,自然也可殺敵制勝。”
我沉默良久,燭火在我眼前飄忽不定。在他快要睡著時悄聲一嘆:“門中前輩早已以身試法,替後人尋得正道。你當,萬萬不可違逆。”他“嗯”了一聲,我輕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