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會,我這就交給內監去……想必今晚的賞銀是不會少了。”
進了內面炭火正旺的班房,當值的宿衛正在溫酒吃肉。葉笑天跟著吃了兩盅酒,送信進去的侍衛果然引了個青衣小監過來,頒了二兩賞銀於他。他一等那小監走,便說累極渴睡,侍衛們也很同情他大風雪天趕路,就引他去了內間小屋裡。一進去葉笑天便將被窩堆疊成有人睡的樣子,自己翻窗而出,只見披著斗笠的小監提著個風燈走得甚慢。他很有耐心地跟在後面,這種天氣裡面,巡邏宿衛實在不易發覺他的行跡。過了三層宮門,小監終於止步,進了一座宮殿內。
葉笑天依稀記得這是九龍湯,從前太子建成在此處居養過。他從簷下翻入,摸到湯池附近,便聽到有宮女道:“皇上有旨,今夜不來,你們可以收拾了。”
侍奉湯池的宮女們如蒙大赦,頓時鶯聲燕語地說笑起來。葉笑天便跟著那傳旨的宮女順著一道長廊而去,拐了幾道彎後長廊到了盡頭,盡頭珠簾下另有三名宮女內監侍立,她悄沒聲息地走過去站在他們之間。簾上燈影幢幢,映出個俯案疾書的身影。葉笑天閃身在柱後,一時間覺得手足發汗,心口微喘。過去多年追隨他左右猶不覺得,此時卻覺得那股威儀壓迫得他渾身不自在。
他案邊似乎坐著個女人,輕聲細語地說著什麼,葉笑天微微一怔,原來長孫皇后也在此處。她說的好象正是燕郡王李藝之事,“皇上,李藝總是宗室,累有戰績,如今您踐祚未久,這樣處置,恐怕不妥吧?”
李世民道:“胡說,押回來才是不妥呢!”這也是長孫皇后進言,若是換了別個妃子,恐怕早就趕出去了。
“他就算謀逆是實,也總要給他個按律審訊明正典刑吧,您現在……”
“我意已決,你不必說了。”李世民打斷了她的話。
葉笑天聽出這話中意志剛決再無動搖餘地,內面長孫皇后便也默然。片刻後她向李世民俯了下身便離床而出,外面等侯的兩個宮女開啟簾子,將一襲孔雀裘披在她瘦弱的肩頭。長孫皇后向著葉笑天藏身處走近,幾乎是擦身而過,葉笑天能看到她面上隱約的淚痕。
長孫皇后履聲漸漸消失在長廊深處時,屋內傳來“咣!”的一聲,似乎是李世民將案頭的茶盞拂到了地下,他在屋裡來來去去走了幾遭,喝道:“都出去。”
幾名內監和宮女畏縮著退出簾來,似乎還怕那怒氣波及遠彌,紛紛退到到拐角處。葉笑天見角落裡有一盞茶湯在小炭爐上正旺,邊上茶器一應俱全,便傾了一盞,用托盤盛著,掀簾而入。李世民正坐在對窗面南的灶床上,提筆在灶頭案几上寫字,他悄然過去,將茶盞放在書案右上角。
硃筆重重地在狀表空白處批下“就地伏……”他頓了筆,不耐煩地揮了一下,一滴硃砂濺在了葉笑天的前襟上。葉笑天的影子投在李世民正批閱的書柬上,他才覺出不對,停筆抬首,眼眸驟然縮緊起來。
葉笑天去職前最後一次見李世民,便是玄武門那日清晨。從太極殿殿脊上噴薄而出的朝陽塗在他年輕英武的面孔上,彷彿是鮮血一般,因此顯得猙獰無比。他從李世民征戰八年,李世民以統軍大帥之身,數次親冒矢石上陣衝殺,他甲冑染血的情景實在不罕見,然而從不曾如此可怕過。
葉笑天挽袍跪下,道:“庶民葉笑天,見過皇上!”
他沒有行三跪九叩之禮,李世民似乎也忘了這一層,只是一徑盯著他,室間悄無聲息,兩個人的影子也肅靜如亙,只餘燭芯“畢剝”,焰火微搖。
“起來吧!”李世民本來似乎在發怒的,這時卻全然冷靜下來。
“謝皇上先恕過庶民擅入之罪!”葉笑天語聲微顫。
“你進都進來了,還怕我降罪?”李世民蠻不屑地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側過身往後面的抱枕上一靠,道:“往年軍中,你不一樣闖過我的大帳麼!”
“庶民一向失禮,全是皇上包涵。”葉笑天慢慢起身。
“看樣子,”李世民略帶玩味地瞅著他,眼仁上光暈灼灼,手指深深地陷到身下柔軟的豹皮氈上,不知是有些緊張還是興奮,道:“你不是來行刺的?”
“若庶民是來行刺的,此際皇上頭顱已經不在了。”葉笑天冷然道。
李世民點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那你來見我做什麼?”
“我有點私事,想請問皇上。”葉笑天。
“私事?”李世民不知為什麼有點激動,手臂在案頭一撫,將那紙狀表抓起來,揉捏了下似乎想扔到地上去,還是“叭”地一聲,拍回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