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留下幾枚銅錢就灰溜溜地走了。他這一走,眾人更是聒噪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哪個耳目靈通的人透露說如今都察院那些人比誰都貪得厲害,一時間登時群情激奮,直到有人提醒就要宵禁了,一大幫人方才一鬨而散。
留下茶錢站起身,望著這些散去的百姓,張越的眉頭已經舒展了開來。他原以為百姓不分青紅皂白,只會力挺那些兩袖清風的清官,如今看來,是人便有辨別黑白的能力,單單一個清字,決計比不得真正的政績。
此時天色已晚,彭十三跟著張越出了茶棚,就輕聲嘀咕道:“如今朝廷的政策是輕賦重徭,低俸嚴刑,前者苦的是百姓,後者卻是苦的那些出身貧寒的官員。而且,連都察院都做不到清廉,憑什麼去要求底下官員猶如一汪水似的清澈見底?要說張家最是倒黴了,成天被御史盯在後頭,彷彿是恨不能找出謀逆的大罪來!老爺這般審慎都著過幾次道,少爺你也是都察院的眼中釘,還用說這麼區區一個蘇州知府?不過,少爺你真打算管這事?”
“管?我是應天府丞,又不是都察院那兩位總憲,拿什麼去管這些?”話雖如此說,張越對那位深得民心的蘇州知府卻很有些好感,思量片刻就說道,“明日我們先走,你去打聽打聽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要是那位知府真問心無愧,那這都察院的小辮子實在抓得無趣。有些事情,治標不如治本!”
彭十三跟了張越多年,對他的心思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只一琢磨就恍然大悟,快步跟上張越就笑嘻嘻地說:“這麼說來,少爺要一雪前恥?”
“若是劉觀真的到南京來,我倒想撼他一撼。想當初陳瑛在都察院的時候,一道本章就能砸倒一個人,何等風光,其實卻都是倚仗聖意行事,一旦觸犯眾怒便是下獄誅死,如今的劉觀寵信遠遠未及。他不是什麼正臣純臣,不但和漢王有瓜葛,而且三番兩次和我過不去,都察院如今上樑不正下樑歪,掀翻了他,不但我和大堂伯可以少顧慮些,對別人也有好處。”
“橫豎我這次跟下來時,老爺就說過凡事聽少爺的,到時候若有什麼要我做的,少爺儘管吩咐,我對都察院那些只會背後捅刀子的早看不慣了!”
看到彭十三把拳頭捏得咔嚓作響,張越不禁啞然失笑。儘管此前國喪時張輔因為守禮而博得了朱高熾的親口稱讚,但都察院絲毫不曾罷手,彈劾勳貴時往往會捎帶上他一筆,彭十三心裡有氣也不奇怪。此時,城門方向已經是響起了閉門鼓,兩人也已經能看到所住的客棧。就在這時候,旁邊一條黑洞洞的小巷中卻忽然竄出了一個人。
張越還不及反應,彭十三就一個箭步閃到了他的跟前。而那個帶著斗笠的瘦弱漢子卻沒有做出什麼異常舉動,在離著數步遠處停住步子,隨即抱拳說:“張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他頓了一頓,沒理會彭十三那警惕的目光,又自顧自地說,“您當年在寧波府對小的有的救命之恩,後來又為小的薦了一位恩主,小的只是想報答一番。”
聽到這救命之恩和恩主這幾個字,張越不禁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這個人,心中忽地一動。吩咐彭十三退開幾步,他就大步走上前,到了近前就輕輕挑高了那斗笠,發現確實是自己印象中的那張臉,他便挪開了手:“姑娘說救命之恩也就罷了,這舉薦之恩從何說起?”
“大人不用否認,我跟了袁大人這麼多年,若是連你倆的聯絡還不知道,那就枉為探子了。”林沙重新把斗笠的帽沿往下壓了壓,這才低聲說,“我剛剛得到訊息,太子殿下就要出發往南京祭孝陵,隨行的除了府軍前衛之外,還有不少文武大臣,其中都察院左都御史劉觀就是自動請命之後,奉旨下來查南京錦衣衛那件事的。袁大人曾經掌過錦衣衛,他對心腹屬下說過便從袁大人下手。此人殊為可惡,袁大人一直沒動他,卻養虎為患,所以我只想請張大人一個令,我有很多法子都能置他於死地。只要他死在半路上,那麼一切就不了了之了!”
張越著實沒想到林沙在這裡把自己堵了個正著,竟然是因為這樣一件事,心裡頓時有些異樣。頂著那偌大的斗笠看了一會,他心裡一時間飛快地盤算了起來,末了卻搖了搖頭說:“殺人容易,但殺人之後只會麻煩更多。究其根本,暗殺行刺原本就是小道。有些事情你既然知道,那我便不妨對你說實話,劉觀雖掌都察院,但要想在南京呼風喚雨還早得很。”
想到當日自己用食盒故弄玄虛,卻被張越幾招散手弄得狼狽不堪,林沙頓時沉默了。良久,她才開口說道:“那好,我信你……但若是事出緊急,我一定會下殺手!”
第十四卷 定乾坤 第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