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會兒從那口袋裡掏出來的,卻是貨真價實的一串串銅錢!於是那些等了三個月的漢子們全都忘記了桌上的酒菜還剩大半,個個兩眼放光地盯著口袋瞧,前頭的更是人人伸長了脖子。生怕那幾個管錢的差役剋扣。當眼尖的人瞧見一個不苟言笑的年輕人背手站在最前面的時候,一時間,訊息立刻就從後頭傳到了前頭,人人都心中大定。
于謙出身貧寒,當初還在讀書的時候就對底下的詭譎勾當有所耳聞,出仕之後巡查過地方,如今就任廣東巡按御史,更是見多了貪婪無恥的人,於是一聽老僕報說藩司開始給工人們派發工錢,他立刻離席而去來到了這裡。此時,他往那裡一站,立刻把幾個盤算著小九九的皂隸和差役給鎮住了。
有那位鐵面御史在前頭看著,誰敢玩貓膩!
張越比于謙遲了幾步,一到這裡就看見了那個負手而立的背影,不禁苦笑一聲,心想這人果真是一絲不苟。他上前才和于謙打了個招呼,最前頭拿著工錢正在歡呼雀躍的工人們已經是瞧見了他,呼啦啦跪了一地。這一舉動頓時驚動了後頭的,不消一會兒,兩邊擺開老長的二十桌人全都矮了半截。見得這般情景,他連忙抬了抬手,後頭一個大嗓門的差役連忙叫了一聲,好半晌,人們才陸陸續續站了起來。
“此前拖了三個月才給大家發了工錢,帶累大家不能捎帶錢回家去,如今總算是償付了這一筆,你們心定,本司也算是心定了。”張越見一大堆人臉上都是笑容,知道如今這一趟算是安了人心。也就笑呵呵地說,“以後,官府還會有修建橋樑、整修衙門、修河堤之類的差事,到時候也會招募差役。雖不是都像這次那麼趕,未必有這樣的工錢,但有一句話本司卻可以保證,那就是決不讓大家流汗乾白工!”
下頭的每個人原本就是豎起耳朵想聽聽這位藩臺大人要說什麼,待聽到最後一句,也不知是哪個帶頭叫了一句好,其他人也紛紛使勁附和了起來,一時間,下頭此起彼伏都是歡呼的聲音。等好容易停歇下來,張越才不緊不慢地說道:“如今田間有的種得是三季稻,有的是二季稻,有的是稻麥雙季,再過兩個月就是夏收,大家回去正好趕上收割。吃過這頓飯,便是散了,就祝大夥今年夏天風調雨順,能有個大豐收!”
又是一陣叫好聲之後,張越便點點頭離開了這裡。至於剛剛差役發工錢是否會有剋扣,他卻是半點不操心。畢竟,那麼個鐵面無私的人杵在那裡不是假的。果然。他才走出去沒多遠,背後的小廝就湊上前說了話。
“少爺,於侍御沿桌上去問話了。”
張越腳下一停,旋即又繼續往前走:“有他這樣嚴謹的人,自然是不用多操心。”
而在別人看來,張越同樣是辦事仔細。從船上搬下來幾個銀箱之後,他立刻找來了佛山鎮的那些商戶,把銀錢一一交割仔細之後,又用八百兩銀子換了他們早就預備好的一千吊錢。此時一一發了工錢,他自是回彩雲樓去瞧了瞧正在和這些商戶結賬的楚胖子,然後便回到西邊的一處獨院。一進正房,他就看到父親正站在幾個算盤打得噼啪響的賬房旁邊。
“爹,這回可是辛苦你了。”
“我不過是在旁邊看著一些,又不用費神應酬,哪裡談得上辛苦。”
張倬直起腰來,便叫上張越出了屋子。到旁邊的耳房中坐下,他就笑道:“這次你沒有再向海商坐商攤派,而是明知沒錢賒欠也要重建碼頭,倒是讓好些人鬆了一口氣。不過,最初外頭那些賒欠木料磚瓦給藩司的商戶可都是捏了一把汗,背地裡還有好些人抱怨說是相當於白送,就連工人們也有不少抱著拿不到錢的心思。其實,就是咱們家先墊出錢來也未嘗不可,何必非得學你那些前任們用賒欠這一套?”
“我們家固然有錢,但公是公,私是私,如果給後任立下了自己墊錢的規矩,那些原本就貧寒的該怎麼辦?還不如給他們立下有約必行的規矩,如此一來,也可以讓官府日後少盤剝些商戶。對了,這次佛山鎮那些商戶的貨款可能全部結清?”
“差不多,除了犀角象牙等貨值外,布政司還能結餘不少,夠幹一些事情了。”
“肇慶府廣州府潮州府等數地都報了修建堤壩閘竇,去年斷的幾座橋也需要再修,再加上各縣的縣學府學等等也有年久失修的,可以說是有的是用錢的去處。好在如今各府縣報上來,大約有兩成的農田已經改了三季稻或是兩季稻,幸好劉師傅陸陸續續帶了好幾十個徒弟,否則恐怕是忙都忙不過來。他是一見到我就嘮叨,第一季稻收割早晚對於後兩季有什麼影響,我如今雖說沒下地種田,可也快變成能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