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時,我聽過一個關於砒霜的故事。聽說,有一個人吞砒霜自殺,臨死之前,他在牆上寫了一個字母S 。這個S ,到底是sweet 還是sour呢?沒有人知道,砒霜是甜還是酸的,永遠是一個謎。也許,那個S 並不是sweet 或sour,而是smile 或者stupid。那人是含笑飲砒霜。不管怎樣,我想,砒霜是甜的,否則怎會含笑而飲?所有毒藥都應該是甜的。
已經是冬天了,沙灘上只有幾個人,也許都是來看日落的。日已西沉,他們也留下來等待星星和月亮。
上大學時,最刺激的事便是跟林方文一起逃課來這裡吃漢堡包。懷著逃課的內疚,從香港大學老遠的跑到淺水灣來,不過是為了吃一個漢堡包。這裡賣的漢堡包跟市區的並沒有分別;不一樣的,是這裡的風景和心情。我們常常拿著漢堡包和汽水在沙灘上等待一個黃昏。那個時候,快樂是多麼的簡單?
夜已深了,餐廳裡,只是零零星星的坐著幾對親暱的情侶,格外顯得我的孤獨。偶爾抬頭的一刻,我發現一個女孩子跟我遙遙相對,也是一個人在吃草莓冰淇淋。她看到了我,微微的跟我點了點頭。
她不就是韓星宇的女朋友嗎?我們在電影院外面見過了。
她為什麼會一個人在這裡?
她身上穿著黑色的裙子,旁邊放著一件灰色的大衣和一個黑色的手提包,看來是剛剛下班的樣子。這一身莊重的打扮跟她手上那杯傻氣的冰淇淋毫不相配。那張聰穎的臉孔上,帶著苦澀的寂寞,跟那天在韓星宇身邊的一臉幸福,是完全兩樣。她為什麼來這裡呢?原來除了我之外,還有人是特地來淺水灣吃草莓冰淇淋的嗎?那是怎樣的心情?
我也微笑的跟她點了點頭。我們並不認識,也不知道彼此的心事,素昧平生。然而,在目光相遇的那一刻,卻有著相同的落寞。她是失戀了麼?還是依舊在情愛的困頓中打轉?
今夜,月是彎的。我看到的月光,跟林方文看到的還是一樣的嗎?從前的快樂和背叛總是千百次的在我心裡迴盪。他是我一直嚮往的人。他是不是又再一次欺騙我?人有想象是多麼的無奈?想象強化了痛苦,使痛苦無邊無涯,如同我這刻看不見海的對岸。
漫長的時光裡,跟我遙遠相對的那個女孩子,也和我一樣,低著頭沉默地吃著手裡那杯久已融掉了的冰淇淋。當我看不見她時,她是在看我嗎?我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我自己,她是不是也在我身上找到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慰藉?我們那麼年輕,在這樣的晚上,不是應該和心愛的人一起追尋快樂的嗎?為什麼竟要流浪到這個地方,落寞至此?我們由於某種因緣際會而在這裡相逢,是命運的安排嗎?
最後,店裡只剩下我們兩個人,形影相弔。月是缺的,是要我們在遺憾裡懷緬圓滿的日子嗎?
14
「請你給我一個漢堡包。」我跟那位年輕的女服務生說。
她依舊帶著燦爛的微笑問我:「在這裡吃,還是要帶走的?」
「帶走的。」我說。
風很冷,我把那個溫熱的漢堡包抱在懷裡。我要帶去給林方文吃,給他一個驚喜。這不是一般的漢堡包,這是淺水灣的漢堡包,帶著淺水灣的氣息和心情,也帶著我們從前的回憶。
下車之後,要走一小段路才到。我愉快地走在風中,也許,待會他會告訴我,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幻想,根本從來沒有發生。
然而,我終於知道這一切不是我的幻想。
我在那座公寓外面見到葛米兒。她穿著鴨綠色的羊毛衣和牛仔褲,身上斜掛著一個小巧的皮包,從公寓裡神采飛揚的走出來,那張微紅的臉上帶著愉快的神色。那種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