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的山坡迎面撲來,眼睛一花之際,又見雪地中似有幾個黑點,正在緩緩移動。他來不及細看,已向山坡俯衝而下。
驀地裡聽得有人喝道:“什麼人?”一股力道從橫裡推將過來,撞在虛竹腰間。虛竹身子尚未著地,便已斜飛出去,一瞥間,見出手推他之人卻是慕容復,一喜之下,運勁要將童姥丟擲,讓慕容復接住,以便救她一命。
慕容復見二人從山峰上墮下,一時看不清是誰,便使出“斗轉星移”家傳絕技,將他二人下墮之力轉直為橫,將二人移得橫飛出去。他這門“斗轉星移”功夫全然不使自力,但虛竹與童姥從高空下墮的力道實在太大,慕容復只覺霎時之間頭暈眼花,幾欲坐倒。虛竹給這股巨力一逼,手中的童姥竟爾擲不出去,身子飛出十餘丈,落了下來,雙足突然踏到一件極柔軟而又極韌的物事,波的一聲,身子復又彈起。虛竹一瞥眼間,只見雪地裡躺著一個矮矮胖胖、肉球一般的人,卻是桑土公。說來也真巧極,虛竹落地時雙足踹在他的大肚上,立時踹得他腹破腸流,死於非命,也幸好他大肚皮的一彈,虛竹的雙腿方得保全,不致斷折。這一彈之下,虛竹又是不由自主的向橫裡飛去,衝向一人,依稀看出是段譽。虛竹大叫:“段相公,快快避開!我衝過來啦!”
段譽眼見虛竹來勢奇急,自己無論如何抱他不住,叫道:“我頂住你!”轉過身來,以背相承,同時展開凌波微步,向前直奔,一剎時間只覺得背上壓得他幾乎氣也透不過來,但每跨一步,背上的力道便消去了一分,一口氣奔出三十餘步,虛竹輕輕從他背上滑了下來。
他二人從數百丈高處墮下,恰好慕容復一消,桑土公一彈,最後給段譽負在背上一奔,經過三個轉折,竟半點沒有受傷。虛竹站直身子,說道:“阿彌陀佛!多謝各位相救!”他卻不知桑土公已給他踹死,否則定然負疚極深。忽聽得一聲呼叫,從山坡上傳了過來。童姥斷腿之後,流血雖多,神智未失,驚道:“不好,這賤人追下來了。快走,快走。”虛竹想到李秋水的心狠手辣,不由得打個寒噤,抱了童姥,便向樹林中衝了進去。李秋水從山坡上奔將下來,雖然腳步迅捷,終究不能與虛竹的直墮而下相比,其實相距尚遠,但虛竹心下害怕,不敢有片刻停留。他奔出數里,童姥說道:“放我下來,撕衣襟裹好我的腿傷,免得留下血跡,給那賤人追來。你在我‘環跳’與‘期門’兩穴上點上幾指,止血緩流。”虛竹道:“是!”依言而行,一面留神傾聽李秋水的動靜。童姥從懷中取出一枚黃色藥丸服了,道:“這賤人和我仇深似海,無論如何放我不過。我還得有七十九日,方能神功還原,那時便不怕這賤人了。這七十九日,卻躲到哪裡去才好?”
虛竹皺起眉頭,心想:“便要躲半天也難,卻到哪裡躲七十九日去?”童姥自言自語:“倘若躲到你的少林寺中去,倒是個絕妙地方……”虛竹嚇了一跳,全身一震。童姥怒道:“死和尚,你害怕什麼?少林寺離此千里迢迢,咱們怎能去得?”她側過了頭,說道:“自此而西,再行百餘里便是西夏國了。這賤人與西夏國大有淵源,要是她傳下號令,命西夏國一品堂中的高手一齊出馬搜尋,那就難以逃出她的毒手。小和尚,你說躲到哪裡去才好?”虛竹道:“咱們在深山野嶺的山洞中躲上七八十天,只怕你師妹未必能尋得到。”童姥道:“你知道什麼?這賤人倘若尋我不到,定是到西夏國去呼召群犬,那數百頭鼻子靈敏之極的獵犬一出動,不論咱們躲到哪裡,都會給這些畜生找了出來。”虛竹道:“那麼咱們須得往東南方逃走,離西夏國越遠越好。”
童姥哼了一聲,恨恨的道:“這賤人耳目眾多,東南路上自然早就佈下人馬了。”她沉吟半晌,突然拍手道:“有了,小和尚,你解開無崖子那個珍瓏棋局,第一著下在哪裡?”虛竹心想在這危急萬分的當口,居然還有心思談論棋局,便道:“小僧閉了眼睛亂下一子,莫名其妙的自塞一眼,將自己的棋子殺死了一大片。”童姥喜道:“是啊,數十年來,不知有多少聰明才智勝你百倍之人都解不開這個珍瓏,只因為自尋死路之事,那是誰也不幹的。妙極,妙極!小和尚,你負了我上樹,快向西方行去。”虛竹道:“咱們去哪裡?”童姥道:“到一個誰也料想不到的地方去,雖是兇險,但置之死地而後生,只好冒一冒險。”虛竹瞧著她的斷腿,嘆了口氣,心道:“你無法行走,我便不想冒險,那也不成了。”眼見她傷重,那男女授受不親的顧忌也就不再放在心上,將她負在背上,躍上樹梢,依著童姥所指的方向,朝西疾行。
一口氣奔行十餘里,忽聽得遠處一個輕柔宛轉的聲音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