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忌有很多問題問他,可是他已經先問無忌:“你有沒有帶火餾子?”
“沒有。”
“有沒有帶火鐮火石?”
“也沒有。”
沒有火,就沒有光,沒有光,就看不見。
在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沒有光亮實在是件很痛苦的事。
無忌道:“這裡是你的家,你應該存可以引火的東西。”
老人說道:“我要引火的東西幹什麼?”
無忌道:“點燈。”
老人道:“我為什麼要點燈?”
無忌道:“你從來不點燈?”
老人道:“我從來不點燈,這裡也不能點燈。”
無忌怔住。
他實在不能想象一個人怎麼能終年生活在這種暗無天日的地刀,
老人又在問道:“你是什麼人?怎麼會到這裡來的?你找唐家是不是有什麼仇恨?”
他一連問了三個問題,無忌連一個問題都沒有回答。
無忌連一個字都沒有說。
老人道:“你為什麼不說話?”
無忌道:“因為我看不見你,我絕不跟一個看不見的人說話。”
老人道:“如果你不太笨,現在已經應該想到我是個瞎子。”
無忌的確已想到這一點。
老人道:“你看不見效,我也看不見你,這樣豈非很公平。”
無忌又不說話了。
他好像已真的下定決心,絕不跟一個看不見的人說話。
老人也不說話了。
一個年輕人,被一個神秘怪異的老頭子,帶到一個這麼樣的地方,怎麼能忍得佐不開
口?
他算準無忌遲早會忍不住的,他想不到無忌這個年輕人和別人完全不同。
無忌非常沉得住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老人自己反而忍不住了,忽然道:“我佩服你,你這小夥子實在了不
起。”
無忌不開口。
老人道:“你當然和唐家有仇,可是你居然能混入唐家堡來,居然有膽子到唐家堡禁區
來刺探,就憑這一點,已經很了不起。”
無忌不開口。
老人道:“到了這種時候,這種地方,你居然還能沉得住氣,好像算準了我這裡一定有
燈,如果你堅持不開口,我就會把燈點著的。”
他嘆了口氣,又道:“像你這樣的年輕小夥子實在不多,我實在很需要你這麼樣一個朋
友。”
無忌還是不開口。
無論這老人說什麼,他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就在這時候,燈火已點起。
燈火是從一盞製作極精巧的水晶燈裡照出來的,無論在任何情況之下,無論有多大的
風,都絕對吹不動水晶燈罩中的火焰。
對於燈火,他一定要特別謹慎,因為這地方到處都堆滿了硫磺,硝石,火藥,只要有一
點大意,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老人坐在一張很大的桌子後,桌上擺滿了一些無忌從未看見過的器具,有的像銀針,有
的像個管子,有些像是桂圓的空殼,有的彎彎曲曲,像是根極曲的金級。
地室中陰暗而潮溼,除了這張桌子外;角落裡還擺著一張床。
這老人就像是隻地鼠般在這洞穴裡活動,手腳都被人用一根很粗的鐵鏈鎖住,蒼白的臉
上已因潮溼而長滿了銅錢般的癬,看來就像是帶著個拙劣的面具,從他身上發出的臭氣推
斷,他至少已有一年沒有洗過澡。
他身上穿的衣服已經破得連叫化子都不屑一顧。
他活得簡直比狗都不如。
可是他的神情,他的動作,卻偏偏帶著種說不出的傲氣。
這麼一個人還有什麼值得驕傲之處?
無忌在看著他的手。
他全身又髒又臭,這雙手卻出奇的乾淨,不但乾淨,而且穩
定。
出奇的穩定。
他雖然瞎得像是隻蝙蝠,活得比只狗都不如,這雙手卻保養得很好。
他把這雙手伸在桌上,也不知是為了保持乾燥,還是在向別人焰耀。
無忌不能不注意這隻手。
他從未想到這麼樣一個人會有這麼樣一雙手。
水晶燈中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