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雙複眼接觸,亦不禁感覺恐怖。
這份恐怖的感覺卻很快就被另一種感覺取代。
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就連崔北海也不知道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他只覺得自己的魂魄似乎正在離開自己的軀殼,神智已逐漸昏沉。
他的劍本已準備出手,可是這下子,他的手不覺已自鬆開。
劍已舉起了半尺,他的手一鬆劍鋒就落下,落在他的小腿上。
是劍脊,並不是劍鋒,他的小腿沒有傷在這一劍之下,森冷的劍氣已如冰針刺入他的小腿,刺入他小腿骨髓的神經。
他打了一個寒嘍,猛然清醒過來!--是那雙眼在作怪!
他立時驚覺那是什麼回事。
--他非獨會吸血,還會吸走我的魂魄,我一定要堅定自己的意志,絕對不能夠再給他那雙眼迷惑。
他這樣告訴自己,雙眼雖然又與那隻吸血蛾的一雙複眼對望,意志卻已如鐵石般堅定,神經亦已如鋼絲般堅韌!
練劍的人大都會同時練心,他並不例外。
劍已又緊握在手中,他的目光剎那亦變得劍一樣銳利!
那隻奇大的吸血蛾彷彿亦覺察崔北海已經清醒,自己的眼晴已經不能再對崔北海發生作用,血光閃亮的那一雙複眼忽變的黯淡。
它突然振翅,“霎”一下,疾轉向視窗那邊。
莫非它亦已知道危險,準備飛走了?
也就在這剎那,崔北海人已向窗上飛起!
“嗡”一聲,七星絕命劍抖得筆直,人劍合一化成一道飛虹,飛擊那吸血蛾!
劍鋒未到,凌厲的劍氣已激盪,“哧哧”兩條火蕊在劍風中熄滅!
整個書齋一暗,一聲與人一樣的驚呼突然響起!絕不是崔北海的聲音。
聲音尖而嬌,竟然是女人的聲音!哪來的女人?
書齋就只有崔北海一個男人。
這女人的聲音竟是那隻奇大的吸血蛾口中發出!
驚呼聲一起,那隻奇大的吸血蛾就魔鬼般通透,魔鬼般向視窗飛逝,魔鬼般消失!
崔北海一劍刺在虛無之中!他的人卻落在浮盤的邊緣之上!
火光照亮了他的人也照亮了他的劍!
劍尖上赫然閃著血光!崔北海將劍移近眼前細看。
的確是血,豆大的一點鮮紅的鮮血正染點劍尖!
崔北海以指蘸血!血竟然仍有微溫!那來的鮮血!
劍雖然刺入虛無之中,卻也是那隻吸血蛾還未消失之前所在之處!
這一劍莫非已刺中那隻吸血蛾?
這點血莫非就是那隻吸血蛾的血液?
蛾血怎會是紅色?蛾血又怎會溫暖?
莫非那隻吸血蛾真的是一隻蛾精?一隻蛾妖?
那要是事實,必然是一隻女妖精!
方才她發出的那一聲豈非就是女人的聲音?
崔北海站在浮盤的邊緣上,瞪著手指上的血,一臉的驚恐之色。
他無意低頭望一眼,心更寒,血更冷,冷得已像要冰結。
一盤的傷蛾,碧玉般鋪滿了水面,魚鱗般起伏,正在垂死掙扎。
那種呻吟一樣的奇怪聲響已更強烈。
觸目驚心,入耳同樣恐怖。
崔北海幾乎已懷疑自己是置身地獄之內。
他的目光一轉,忽落在窗前的地上,又是一滴血!
崔北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身形又飛起,穿窗而出!
窗外有風;天上有月,月明風嫋。
崔北海越窗落地之時,月卻正隱入雲中。
庭院隨而變的陰沉起來,溫暖的春風也彷彿森冷。
近窗的地上因為照著書齋內透出的亮光,仍可以看得清楚。
地上也有一滴血,崔北海那一劍刺得倒不輕。
那隻蛾妖精雖然魔鬼般隱沒,但它傷口滴下來的血液卻暴露了它的行蹤。
追著地上的血漬也許就能夠找到它藏身的地方。
崔北海卻已不能望得更遠。
月已完全隱入了雲中,庭院由陰沉轉成黑暗。
他突然回身躍入房中,房中有燈火,他準備取過燈火追下去。
身形一落下,他整個人就怔在那裡。
浴盤仍然在盆中,銅缽上的火蕊也仍然在燃燒,盤附近地上那的些傷蛾卻已一隻都不見。
盤內鋪滿了水面的吸血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