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帥都已經灰心絕望,早早遣散了家人,只等著敵軍兵臨關下,就一死殉節!
至於南京城裡,更是連咱們的這位皇上都跑了,東林君子同樣逃得七七八八,只剩下為師和幾個逃不了的人留著頂缸。而且,南京城裡那些手握兵權的勳貴,比如魏國公、安遠候、隆平候,眼下也都在暗自串聯,只等著崇禎皇爺的兵馬打到城下,就要反戈一擊!面臨此等絕境,還有什麼辦法可想?”
說到這裡,回想起之前在朝政上處處碰壁的憋屈艱難,周延儒頓時忍不住又是一陣悲從心來,“……就算為師想要堅守留都,死扛到底,這兵從何來?糧餉又從何而來?正所謂大勢已去,無計可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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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面對內閣首輔周延儒的這番絕望哭訴,他的學生張溥卻是依舊雙眼精光閃爍,“……若說糧餉,學生也是沒有辦法,不過這兵麼,倒還是有的,就看尊師舍不捨得下臉面,是否肯去借師助剿了!”
“……借師助剿?”周延儒困惑地眨了眨眼睛,隨即恍然大悟,“……莫非是要招撫澳洲髨賊?讓他們派遣大鐵船深入長江,攔截敵軍水師?此策雖然也算可行,但恐怕未必能說動他們吧?!”
“……非也!非也!學生說的不是澳洲髨賊!”張溥聞言連連搖頭,“……且不說那澳洲髨賊鼠目寸光,蔑視文士,在浙江大肆戕害縉紳,手段令人髮指,與我輩正人君子不共戴天。就算我等願意含羞忍辱,乞求彼等相助,可髨賊遠在杭州,與留都相隔甚遠,光是使者往來所費的時日,便已經來不及了!”
“……既然不是澳洲髨賊,那麼難道是……江北的女真韃虜?”周延儒先是深深地皺起了眉頭,旋即悚然而驚,“……豈可如此?這可是引胡人亂華夏啊!你莫非忘了華夷之辨麼?”
“……尊師多慮了!不過是借師助剿而已。”張溥淡淡地答道,“……至少跟澳洲髨賊比起來,那女真韃虜對我等縉紳文士,多少還有些禮遇。況且,若是引髨賊入江南,則恐有江山變色之危。而韃虜雖然曾經兇名赫赫,眼下卻已經成了喪家之犬,正好可以慢慢分化瓦解,施展水磨手段,收之為我所用……”
——在這個時候,雖然南京朝廷對北方變亂的內情,掌握得還不是很清楚,但至少也大概知道建奴的遼東故土已經易主,祖大壽、吳襄等關寧叛將又再次與韃子分道揚鑣,還有登州軍攻破濟南,把清軍壓縮到了魯南和兩淮之地,一時間全族孤懸中原,成了無根之木……於是張溥自然就起了引之為外援的心思。
“……可是,這建奴不管怎麼說也是我皇明之宿敵,而且如今還僭越稱帝……”周延儒依然有些猶豫。
“……尊師,正如您之前所說的那樣,朝廷如今已是窮途末路,無計可施了。都到了這等田地,哪裡還能講究太多呢?只能兩害相較取其輕罷了!尊師您也應該知道,那崇禎廢帝一向刻薄寡恩,可不是什麼寬厚仁慈的主兒!若是讓他進了南京坐了龍庭,天下哪裡還有我等的容身之處?”
張溥站起身來,十分誠懇地對周延儒說道,“……雖然那女真建奴確實是塞外蠻夷,可是古人亦有云:入蠻夷則蠻夷之,入華夏則華夏之。如今彼等已經失卻遼東故鄉,連北上歸路都被阻斷,堪稱是處境狼狽至極,即使不想入華夏,也只能入華夏了。而且,最近聽聞那韃虜皇帝皇太極,在山東曲阜與衍聖公府結親,納了孔家小姐為妃,可見其果然有心接受聖人教化!我等若能將其納為己用,不僅可以解救南京的危局,還能讓江南諸位東林大儒對彼等耳提面命,教授聖人大道,從而真正收服此輩,將其化夷為夏啊!”
——事實證明,某些人的接受能力和神經韌性,永遠比很多人想象得更加強大。
舉例而言,以東林黨為代表的江南文士,雖然口中把忠君愛國的嘴炮放得山響,其實不過是一群既無忠心又無良心更無節操的無恥之輩。這些人越是關心天下大事,天下大事就越是一團糟。
比如說,明末朝廷最大的危機,從來都不是流寇和韃虜,而是財政的破產,而唯一的解決對策就只有收商稅,此事只要是一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可東林黨人對此就是竭力反對,因為這樣就會把賦稅徵收到了他們自己和幕後金主的頭上,損害他們的短期收益。因此,哪怕他們明知道如果不解決財政危機,整個國家就要很快分崩離析,但他們依然寧可親手搞垮這個給了他們無數特權與尊榮的國家,也要拼命挖朝廷的牆角,謀取自家的私利,甚至主動地把國家往毀滅的深淵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