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夫斯克港,跟美國矽谷所在的西雅圖之間的距離,比跟莫斯科之間的距離還要近一些。寒冷到了什麼程度?勘察加半島北部在冬天的最低氣溫,基本上每年都能達到零下五十攝氏度,跟南極洲一樣冷,饒是以俄國毛子的體質都不太吃得消。荒涼到了什麼程度?總面積三十七萬平方公里(正好等於日本國土面積)的堪察加半島上,從十八世紀中葉開始移民築城,大致與澳洲的開發同期。可是一直到了二戰時期,整個半島也才只有不到二十萬人口,比西藏還要更加地廣人稀。
如果說西伯利亞是一個令人涼至心扉的地方,那麼勘察加這個地名則更是能讓人感覺自己快要被凍僵。
因為堪察加氣候如此酷寒,又地處於遙遠的邊陲,所以在俄羅斯帝國時代,“堪察加”這個詞令人聞之色變,比西伯利亞流放地還要可怕。在那個時代的俄國學校,很多被罰到教室後排座位去的調皮學生,常常被謔稱為“堪察加人”——其實,根據歷史資料記載,沙皇政府還真的從未流放過什麼罪犯到堪察加,因為根本沒有哪一個富有奉獻精神的看守,願意陪著一群犯人到勘察加那麼寒冷、荒涼和充滿危險的地方去生活。
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紀,堪察加半島的首府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港也依然是全世界最大的既不通公路也不通鐵路的孤立城市,想要從外界進入這座城市,只能靠坐船或者乘飛機。偏偏因為港口緯度太高,每年要封凍上最少八個月到九個月,船隻可以通航的時間短得可憐,從而讓這座城市變得更加與世隔絕……
但是,在這個沖天戰火席捲全球的年代,這裡卻成為了整個歐亞大陸上距離戰爭最遙遠的地方。
對於那些在連年戰火的蹂躪之中,被禍害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生不如死的人們來說,這樣一片遠離硝煙和死亡的淨土,簡直就像是傳說中的香格里拉那樣的世外天堂,令人不由得趨之若鶩。
嗯,按照日本人的說法,這裡就是歐亞大陸上最後一塊尚未被戰火硝煙汙染過的極樂淨土了。
然而,某些在大戰時代生活於此的俄國人,卻並不怎麼喜歡這片“極樂淨土”的和平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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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著凜冽刺骨的冬日寒風,二十六歲的雷澤諾夫少尉揹著步槍,走在戰俘營鐵絲網外面被凍得結結實實的雪地上,執行例行的巡邏任務。勘察加半島的寒冬,實在是冷得讓人難以描述,雖然他裹著厚厚的皮毛大衣,以及堪比水桶的長筒皮靴,防寒帽的護耳也早就被放了下來,還是忍不住牙關打顫,連睫毛都凍上了霜。
在雷澤諾夫少尉看來,自己是整個蘇聯紅軍之中距離戰爭最遠,也是最倒黴的那群人之一。
自從軍校畢業之後,他恰好在蘇德戰爭爆發之前的一個月,被派遣到了勘察加半島,在一個滿員率從來沒到過百分之五十的缺編排裡當排長,於是很不幸地從頭到尾錯過了整場第二次世界大戰。
結果,當雷澤諾夫少尉在軍校中的同學們,高唱著戰歌和國際歌,穿過柏林的勃蘭登堡門,渡過萊茵河,翻過阿爾卑斯山,把紅旗插上埃菲爾鐵塔和比薩斜塔的時候,雷澤諾夫少尉卻只能蹲在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港的營房裡,整天百無聊賴地喝著伏特加,望著銀裝素裹、白雪皚皚的廣袤荒野發呆。
——根據雷澤諾夫少尉的推測,如果按照這樣的情況繼續發展下去,那麼恐怕一直到他退役的時候,他的胸前依然不會有哪怕一枚軍功章……這可完全不是他所想要的軍旅生涯!!!
想想看吧,等到很多很多年以後,變成了老頭子的自己離開軍隊回到家中,坐在壁爐旁邊的搖椅上,被孫子孫女纏著追問過去的戰爭故事,到時候難道要十分羞愧地說:不好意思,讓你們失望了,爺爺那會兒連一仗都沒有打過,整個戰爭期間就蹲在勘察加半島的營房裡,全部的戰績大概是打過幾頭熊……
——對於一名軍人來說,這是何等的奇恥大辱,何等的不堪入目啊!簡直是要抱憾終身的節奏吶!
於是,不想在蠻荒之地坐視戰爭結束的雷澤諾夫少尉,在這幾年裡前前後後向上級寫了一大堆的請戰書,堅決要求調動到歐洲前線的作戰部隊裡去,可惜這些請戰書統統都是石沉大海,毫無一絲反應。
隨著時間的推移,到了最後,他也只好認命了,準備在和平過了頭的勘察加半島度過戰爭年代。
但是,雖然已經對於上戰場建功立業拿勳章不抱希望,但這地方的冬天還真是……好無聊啊啊啊!!!!
冬天的勘察加半島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