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酸:“爹媽有了弟弟,我已是多餘之人,留在這裡,好生無趣。”當下舉步出門,凌霜君忍不住問道:“霜兒,你去哪裡?”花曉霜未及答話,便聽花無媸冷冷道:“她用毒恁地厲害,哪裡去不得?”花曉霜鼻間酸楚,也不回頭,來到戶外,瞧得白痴兒正懶懶地曬太陽,瞧見主人,顛顛地跑過來,花曉霜將它摟住,想起梁蕭,又不覺墮下淚來。金靈兒也不知從哪裡跳出來,鑽進她懷裡,這猴兒通靈,見她落淚,便拿毛茸茸的小腦袋給她蹭去淚水。花曉霜不好拂它之意,只得嘆一口氣,收淚站起。
她漫無目的,沿大路走了七八步,忽聽得低低呻吟,當下快走幾步,遙見前方拐角處,坐著一個衣衫檻樓的老嫗,捂著心口,愁眉不展。花曉霜雖在困窘之中,也不失醫者天性,上前道:“老人家,你哪裡不舒服?”那老嫗道:“心痛得厲害。”花曉霜拉起她的右手,正要把脈,卻見那段手腕光潔如玉,不覺驚道:“你……”話未出口,腰上一麻,身子頓時軟倒。只聽那老嫗咯咯一笑,笑聲清脆異常。金靈兒見主人被擒,吱得一聲,伸爪便去掏老嫗胸口,老嫗罵聲“小畜生”,一揮手將它掃了個筋斗,滾了一轉,便不動彈,這時忽覺疼痛,低頭一看,卻見白痴兒死咬住自己足踝,頓時心頭怒起,一腳踹在白痴兒頭上,那狗兒頭開腦裂,當即斃命。花曉霜見狀,不由得芳心欲碎,淚如泉湧。忽聽耳邊風響,那老嫗抓著她發足狂奔。不一會兒,已到漢水邊上。
老嫗見無人追來,停下身形,擰了曉霜面頰一把,拍開她啞穴,咯咯笑道:“小賤人,總教你落到我手裡。”花曉霜正覺她聲音耳熟,忽見老嫗在臉上一抹,露出一張羊脂玉般的俏臉,花曉霜失聲道:“韓凝紫,是你……”韓凝紫笑道:“虧你還認得我?”忽地手起掌落,重重抽了她一記耳光,花曉霜口鼻間頓時鮮血長流。
韓凝紫面色忽轉猙獰,咬牙道:“凌霜君那賤人與那負心漢子竟敢恁地親熱,哼,把他們碎屍萬段,也難消我心頭之恨。”她一邊罵,一邊掐住曉霜脖子,花曉霜一陣氣緊,耳中嗡嗡作響,隱約聽得韓凝紫恨聲道:“老孃今天就在你身上出氣。”話音未落,小腹已重重吃了一腳,花曉霜只覺五腑六髒都似擠在一處,喉頭髮甜,吐了一大口鮮血,又昏過去。
梁蕭抱著明三秋走了一程,尋一處寺廟住下。他隨花曉霜行醫已久,略通醫道,便按藥理配了幾劑藥物,外敷內服。過了七八日,二人傷勢漸好,彼此談論學問,大感投契,明三秋笑道:“梁兄弟,你我當日在靈臺交手,何嘗想到今日,世事難料,莫過於此!”梁蕭點頭稱是。
又過月餘,二人傷勢痊癒大半。這一日,天光甚好,梁蕭沿寺中迴廊散步,見廊側粉壁上鑲了一面銅鏡,料是寺中僧人整飾衣冠之處,他對鏡自照,臉上刀疤宛然,心知這疤痕太深,恐是除不去了,即便除去了臉上的傷痕,心上的傷痕卻是一生一世也除不去的。想著備感淒涼,又行數步,忽見壁上墨跡斑斑,題了數行字:“心如死灰之木,身如不繫之舟,平生功業何處,黃州惠州詹州。”
梁蕭將這詩默唸數遍,心道:“心如死灰之木,身如不繫之舟,而我平生功業,卻又在哪裡?是天機宮,是襄陽,還是茫茫大海,天王寺中?”驀然間,只覺此生於國於家,一事無成,頓生出茫然之感,怔忡片刻,轉回禪房,嚮明三秋道:“明兄,月餘相聚,小弟受益匪淺,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今時此地,就此別過。”明三秋不捨道:“你去尋霜小姐麼?”梁蕭道:“我去尋她,勢必又有一場爭鬥,還是不去罷了。”明三秋奇道:“那你當日為何放下那般硬話,以十年為期,向天機宮尋仇。”梁蕭道:“花曉霜背棄父母親人,拼死救我,必受責罰。我這般一說,他們顧忌於我,必不敢待她太薄。”明三秋沉吟道:“那麼老弟有何打算?”梁蕭道:“小弟也是不知,唯有走一步瞧一步;來日有緣,與明兄重會於江湖之上,必當把酒言歡,再敘別情。”長身一揖,徑向北去。明三秋望他背影消失不見,始才一聲嘆息,向東南去了。
梁蕭平生身不由主,俱隨世事浮沉,今日好容易了無牽掛,卻又心生茫然。如此漫無目的走了二十餘日,遙見前方湧來無數難民,一問才知黃河又度決堤。他登高望去,果見遍地黃水亂注,萬頃良田盡成澤國,數十萬災民星散蟻聚,掙扎呼號,哀鴻一片。
茫然中,忽聽遠遠有人哀聲歌道:“山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裡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歌聲蒼涼頓挫,刺得梁蕭心頭隱隱作痛,回頭看去,卻只見萬民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