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蕭心事重重,始終未曾閤眼,到得半夜,忽聽金鐵交鳴聲,暗暗吃驚,當下攜起弓箭趕到北面。舉目望去,只見遠處山道上火光通明,數十個元軍舉火舞刀,正與四個宋人廝殺。忽聽一聲慘呼,宋人中倒下一個,再一霎的工夫,又倒兩人,僅剩一名女子,披頭散髮,長劍狂舞,如中瘋魔一般。
元軍有意生擒此女,一名百夫長大聲吆喝,眾軍兩面包抄,欲要斷她退路。梁蕭生出側隱之心,縱身躍下,覷那百夫長一箭射出。那人悶哼一聲,頸上血流如注,梁蕭貼地飛奔,連連開弓,當真箭無虛發,元軍不明虛實,紛紛叫喊退卻。那女子趁機鑽入林子,梁蕭低喝道:“來!”當先疾走,那人緊隨其後。
二人七轉八轉,到了歇息之處,藉著火光映照,梁蕭認出那人,大吃一驚,敢情那女子竟是楚婉;楚婉更是駭異,舉劍欲刺,卻又知不是敵手,一時間進退不能,神色尷尬。
梁蕭皺眉道:“怎麼是你?”楚婉怒道:“這話理當我來問才是!”這時候阿雪和兩個小孩聞聲醒來,楚婉轉眼望去,忽地雙目一亮,撲上前去,拉住趙星、趙咼,喜道:“你們……怎在這裡?駙馬爺呢?”趙星咕噥道:“姑爹死了。”
楚婉面色一黯,驀地心生警惕,擋在二人身前,瞪視梁蕭。梁蕭冷道:“我若有歹意,何必等到現在!”楚婉雙頰一紅,放下劍,將兩個孩子摟在一旁,問東問西。原來她離開常州之後,到了臨安,協助二王出逃,但元軍勢大,一隊宋人被衝得七零八落,遁人深山,楚婉躲了半日,終被元軍搜到。
梁蕭心知元軍遲早搜來這裡,當即熄了篝火,自去要隘處佈設木石機關。楚婉防範梁蕭,一夜中握劍守著二王,寸步不移。但她連場苦戰,疲倦異常,到得卯時,竟打了個噸兒。迷糊睡了一陣,隱約聽得笑聲,睜眼一看,卻見梁蕭用草莖編了個玲瓏剔透的金花雀兒,正逗二小玩耍。
楚婉驚駭欲絕,一躍而起,舉劍叱道:“滾開!”梁蕭聞聲退丁半步,趙咼最是膽小,見楚婉兇狠模樣,頓時撲入梁蕭懷裡,哭道:“叔叔……”楚婉更驚,忙道:“千歲,你……你快讓開,他不是好人!”趙咼瞪圓烏溜溜的大眼,望了望梁蕭,說道:“叔叔……怎麼……不是好人?”楚婉氣得頓足,正要喝罵,梁蕭擺手道:“別在孩子面前說這些,我有事求你!”
楚婉冷笑道:“你這麼大本事,還用求人麼?哼,你又有什麼詭計?”她素知梁蕭狡黠,認定他必有陰謀。梁蕭也懶得分辯,道:“我查探了一下,不遠處有個峽谷,你帶這兩個小孩,過去躲避!”
楚婉驚疑不定,道:“幹嗎要我去?”梁蕭道:“搜山兵馬太多,無論怎麼躲避,都難免被尋著。我惟有設法引開搜兵。我妹子阿雪生性糊塗,當不得大事!你帶她和二王躲藏兩日,待元軍退去,立時趕往這個地方!”在地上畫出地圖,道,“這裡叫做天機宮,你只需找到宮主花清淵,告訴我的名字,他一定會收留你們。”
楚婉見他神色懇摯,不似作偽,不由支吾道:“你……你有什麼詭計?”梁蕭略一苦笑,找來阿雪,同樣交代一遍。阿雪一聽,急道:“哥哥,我與你一起!”梁蕭笑道:“你放心,我晚上幾天,自到天機宮與你會合!”說罷將鉉元劍解給她,道:“這個給你。”阿雪接過,眉眼通紅,低頭不語。
梁蕭硬起心腸,指明峽谷方位,督促四人前往。阿雪落在最後,一步一挨,頻頻回頭,眼中盡是不捨之意。楚婉望了梁蕭一眼,神色迷惑,身邊的趙咼奇道:“叔叔不來麼?”楚婉嘆口氣,將他抱在懷裡,轉身去了。
梁蕭目送眾人消失在峽谷深處,牽了馬匹,奔上隘口旁的高岡,岡頂樹木盡皆彎曲,上有大石尖木,下有粗韌藤蔓,一排一排,設成機關。梁蕭取出一渾脫馬奶酒,大口暢飲。極遠處,草木瑟瑟,傳來蒙古
語的呼叫聲。
片刻工夫,渾脫見底,梁蕭酒意也湧上來,平躺在地,蓄養精神,心忖道:“一日之前,我為大元平章,
橫掃三吳,誰想今日卻要與同袍刀兵相向。”他抬眼仰望晴空,不覺一呆,只見朵朵白雲聚集一處,依稀
結成一張人臉。乍眼一瞧,竟似極了梁文靖的模樣。梁蕭只覺心頭顫抖:“莫非爹爹天上有知,也在瞧著我麼?”霎時間,他胸中熱血滾燙如火,當下坐起身來,舉目一瞧,只見一隊元軍手持槍矛,逼近山岡。
梁蕭驀地拍地躍起,縱聲長笑。那些元人聽得笑聲,還未抬頭,嗖嗖兩支羽箭飛來,當頭兩人踉蹌慘叫,撲倒在地。
眾人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