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之痛萬一,一時間眼淚混著雨水滑落,冷了又熱,熱了又冷。伯顏神色陰鷙,忽地緊握雙拳,一步一步走了過來,步子又慢又沉,彷彿踏在眾人心上。此時間,軍陣中忽地紛亂起來,許多軍土手指東方,駭然大呼,伯顏忍不住轉眼望去,卻見一排江水銀山雪壁般壓來。剎那間,他的心中念頭一閃而沒:“錢塘江潮!”
只見那潮頭來得奇快,勢若奔馬,披揚流灑,遇著死,當著壞,元軍士卒雖久經戰爭,卻未見過此等怪事,一時驚駭失措,後退不及,紛紛被卷人潑天狂濤之中。就在伯顏愣神之時,梁蕭聚起殘存氣力,疾撲過來,伯顏伸掌格住,未及發力,潮水洶湧掃過,將二人一時吞沒。
脫歡等人離岸較遠,見勢縱馬狂奔,待得潮頭西去,方才驚魂甫定,舉目回望。卻見扛邊人影俱無,待要奔近察探,忽聽一聲長嘯,伯顏翻身躍上江岸。脫歡一怔,眉宇間露出失望之色,哼聲道:“梁蕭呢?”伯顏搖頭道:“我抱住江邊一塊石頭,方才倖免,梁蕭麼……”他瞧了江水一眼,欲言又止。土土哈等三人胸中大慟,伏在江邊,放聲痛哭。脫歡冷笑道:“伯顏丞相,梁蕭是你的部將,你御下不嚴,本王在聖上面前,難免要據實以告,到時候傷了和氣,丞相莫怪。”
伯顏目光掃過他臉上,冷冷道:“梁蕭任性妄為,自取敗亡,我用人不當,自當向聖上請罪,但西巡之事刻不容緩,土土哈,李庭!”土土哈二人應聲上前,伯顏沉聲道:“你二人代梁蕭之職,率軍北上!”土土哈渾身一震,與李庭同聲應命。脫歡臉色陡變,重重哼了一聲,率領一眾屬下,一陣風拍馬去了。
伯顏望著天,長長吐了口氣,過得許久,方才轉眼瞧了錢塘江一眼,然後回身上馬,向北而去,眾軍隨後跟上,一時間,只聞蹄聲遠去,潮聲漸稀,錢塘江畔又重歸岑寂。
第六章 無法無相
小雨淅淅瀝瀝,如一串串斷了線的珠子,漸落漸小。東方吐出蔚然霞光,山巒如洗,清新嫵媚。三兩農夫吃過早飯,牽牛出來,彼此說些笑話。來到田邊,卻見前方走來一人,披頭散髮,渾身裹滿泥漿,褐乎乎的一片,還沾著幾片草葉兒,亂髮間一對眸子呆滯無神,定定望著眾人。
一名乾瘦農夫吐了口痰,罵道:“又來一個臭要飯的。”旁邊一個矮壯村漢介面道:“北邊人成群過來,真是造孽。”身旁高個子恨聲道:“昨天地保又來說,韃子還要徵糧。他媽的,老子就指望撐死這群狗孃養的!”
眾人七嘴八舌正說話,忽見邋遢漢子向前一撲,抱住那頭枯牛的脖子,號陶大哭道:“不要死,不要死!”那枯牛受驚,伸角一頂,不料那人足下渾似生了根,紋絲不動,瞳目喝道:“好啊,你來,你打不倒我,我不怕你!”
三個農夫見此情形,大覺驚懼,矮壯漢子叫道:“哎呀,是個瘋子!”
那頭牛被瘋漢箍住脖子,哞哞大叫,伸角掙扎,口中吐出白沫。那人足下陷入泥中尺許,始終不挪一步,只是叫道:“你打不倒我!我不怕你……”
三個農夫見狀,一齊來扳他手臂。他們未及奔近,那人突發一聲大喝,雙臂使力,將那頭牛擰翻在地,拍手大笑。
此時村中農夫紛紛出來,見此情形,大呼小叫,舉起鋤頭圍打。那人手臂亂掃,眾人虎口流血、鋤頭亂飛,紛紛驚駭逃開。那人舞手叫道:“不要跑!”趕上眾人,左一揮,右一撥,一眾村漢盡成滾地葫蘆。
那人叉著腰,哈哈哈縱聲長笑,忽見幾個村婦聞聲趕來,兩眼一瞪,厲喝道:“你們都來,我也不怕!”
身子一晃,便到人前。幾個村婦見他惡形惡狀,動若鬼魅,頓時失聲驚叫。那人聽到女子尖叫,身形一震,轉身抱住個年輕村婦,悲聲叫道:“阿雪,阿雪……”
這瘋漢正是梁蕭。他此時心智失常,所聞所見無不異於常人。那村女被他當作阿雪,死死摟住,驚得渾身冰冷,幾乎昏了過去,好容易緩過氣來,聽他哭得悽慘無比,驚懼之餘,又生感動,一撇嘴,也哭了起來。
忽地人群中灰影一閃,搶到梁蕭身前,出手如風,拍在梁蕭肩上。梁蕭雙臂劇震,把持不住,只得放開那女子,陡然眼透兇光,叫道:“你是誰?”那人笑道:“女娃兒也欺負?老子打你耳刮子!”他說打便打,左右開弓,打了梁蕭兩記耳光。
梁蕭心智雖失,武功尚餘七成,哪知那人手來,竟然躲閃不開,臉上便似開了個醬油鋪,轉了兩個整圓,“哇”的一聲,嘔出一口紫黑血痰。不待他站穩,那人縱身再上,一掌打在他胸頸之間,將他打了個筋斗,掌力牽動“中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