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再等等。”他答應著,仍舊低著頭退到外面。從門縫裡看去,院子跪了滿滿的都是人,有一絲光線刺進來,照著地上的信紙,亮白色射疼了我的眼睛。我慌忙閉上,十三弟平靜甚至帶著微笑的表情卻深刻地浮現出來,連同大半生的過往一起在靜謐中流淌……
是從幾歲開始的?我整日偷偷躲在永和宮的影壁後面,看兩個娘娘逗著那個一搖三晃的小娃兒玩笑。偶然聽奶孃說,大清祖制,後宮女人不能撫養親子,所以自小疼我的佟娘娘並不是我的親孃。我很好奇,佟娘娘對我尚且那麼柔和寵愛,那親孃的眼神又該是怎樣的溫暖呢?臉貼著冰涼的影壁,我一直盯著樹陰下端坐的身影。她長得真好看,又圓又黑的眼睛自然帶笑,讓人想不出她生氣會是什麼樣。宮裡我見過的娘娘總加起來,甚至包括乾清宮掛著的那幅仁孝皇后的畫像都算在內,都沒有她好看。
“四阿哥?你怎麼又跑這兒來了?跟著的人呢?”問話的是一個嬤嬤,大嗓門引得所有的人都看向我這邊。我窘起來,站在那裡進退不得。
“呵呵……鍋(哥)……”衣服一緊,是那個小娃兒正使勁扒著我,小臉揚著,眼睛像一彎新月。我傻傻地看著他,這是皇父的第二十二個兒子,可以讓皇父開懷大笑的孩子。聽人說,他週歲那天滿床的東西讓他挑,他卻一泡尿讓所有的全都歸了他。他的確是很討人喜歡,除了太子就只有他讓皇父整日掛在嘴邊唸叨,就連剛剛樹陰下好看的眼睛也在呆望我一瞬間後就被他吸引去了目光。
“兒子給兩位母妃請安。”我往前挪了挪,順勢偷偷瞄了她一眼。
“四阿哥,學裡頭下得早?既來了坐坐吧,等德娘娘差人尋了跟你的人來再送你回去。”另一個母妃,就是小娃娃的親孃走過來,彎腰笑著對我說。
我仍舊看著樹下,那個傳說是我生母的女人,小娃兒早已回到她懷裡,她手上的帕子輕柔地在小娃兒額頭上抹著,擺擺手對旁人低語了些什麼,自始至終都沒有抬過頭看我。
沒等人來,我從永和宮逃了出去,之後很久,我再沒去刻意聽過關於那個宮裡任何人的事,真的碰到了我還會躲開。
“禛哥兒,記著額孃的話,你是我佟佳?塵的兒子,要做你皇父眼中最與眾不同的皇子!”佟額娘連續三天對我閉而不見之後,就撂下這麼一句讓我之後咀嚼了大半輩子的話。與眾不同?我已經很不同了,養母貴為後宮之首,皇父給我的疼愛不見得多,苛求卻堪比太子,幼時的活潑好動變成他眼裡的“喜怒不定”,面壁思過是書房外常做的功課,紫禁城裡的規矩禮節恐怕沒有人比我更爛熟於心。指著鏡子裡不形於色的自己,我冷冷地說:“胤禛,諾大的皇宮,你是沒有親孃的孩子。”
再次提起永和宮是在書房看到六歲的胤祥,按序齒他排行十三,已經長得眉清目秀。他沒有小時候調皮,舉止總是四平八穩,只是眉眼間有些驕傲和固執,還常常異想天開地讓人瞠目結舌。
“‘臥冰求鯉’?十三弟,誰給你出的主意?”我聽完他的話,愣了半天方才介面。
十三弟認真的臉上顯出一些忿忿:“師傅前兒才講了的,‘於親,所當執’,師傅說《二十四孝》上有王祥臥冰的故事。四哥,王祥能臥冰,胤祥為什麼不能?十哥憑什麼笑話我?”
我聽到這,趕緊暗暗把笑憋了回去,清清嗓子說:“老十三,你有這心思倒是個好的,只是這臥冰的事太犯險了,若是出了差錯哥哥怎麼擔待得起?依我說,還是換個法子給皇父賀壽吧。要不,哥哥趕明兒個出去幫你尋個什麼稀罕物件兒?”
“四哥,弟弟若是進得去西苑,也不會來給哥哥添煩惱,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若是出了岔子,決不連累哥哥!”胤祥完全不理會我的建議,只是一個勁兒地拍著胸脯,“何況我都跟十四弟說了呢,連他的份兒都有。”
“十四弟?”我皺皺眉頭,佟額娘歿後,我只有按規矩去永和宮門外請過安,從沒進去過,也就沒見過這個小我十歲的同母弟弟。他跟老十三一樣,交給別人撫養卻還是可以整天膩在額娘身邊,將來怎麼能有出息?我心裡這樣想著,卻鬼使神差地應承下來,“好,哥哥就幫你這一回,下不為例!”
事實證明,胡鬧就是胡鬧,所不同的是,相差八歲的胡鬧得到的懲罰是不能相提並論的。跪在上書房的時候,腳上又痛又癢的凍瘡讓我懊惱極了。“指了婚,擇日就要開府建衙的人了,居然還這麼混賬頑劣!”皇父疾言厲色的指責聲環繞在耳邊,陪著我走進久違的永和宮,她,我的額娘,不像我心裡牢記的那樣冷漠,這反倒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