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俱是塵土黑煙焦灼的狼狽,她背手擦去眼角下的猩紅,望著晨曦長長吐出一口氣,嘴角勾起一抹慘淡的笑意,這就是所謂的生死相依,亡命天下?
可笑曾經執著萬里赴戎機,可嘆今時相伴已非良人。
看著不遠處沙塵揚起,她眸色一暗,這片刻的清靜怕是也要不得了。
騎兵開道,馬革銀亮上繡海波龍紋,深藍旗纛被壯碩計程車兵扛在肩膀上,這是龍王的一千士卒,曾答應借給拓跋湛的奪嫡籌碼。
外有士兵壓城,內有百官詰問,要打有兵卒武將,要罵有舌戰儒臣,前後夾擊,戚保又有何面目再苟活於世?
被孤立在高高的城門之上,他除了腰際寶刀,身邊只有二十來個白馬義從,即便他不爭天下,不要龍位,可要拿什麼保住自己的性命呢?健銳營全軍覆沒,白馬義從傷痕累累,他已是陷入絕境,任人宰割的案板之肉……
好在,肉也有禿鷹分食,至少此刻,他可以謀得一絲安靜,作壁上觀,看一場好戲。
“吱呀”
沉重緊閉的晨陽門開啟了一絲縫隙,虎賁營計程車卒如潮般湧出,他們身後跟著氣勢洶洶,滿眼火光的文武大臣。
拓跋湛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其馬毛色炳輝,寬額健蹄,如有肉翅一般。
他單手擒著馬韁,策馬徐徐穿過晨陽門,迎著逐漸高升的日頭,抬手擋了擋刺眼的陽光,可等看清前頭隊伍後,他不由皺了皺眉——
龍王?
倏得,他一眼就瞥見了被一千龍王士卒圍起來隊伍!那是……送葬的晏駕喪隊?
眉頭愈來愈深,他不動刀兵,滾鞍下馬,手一撩,抄起身下錦袍衣襬,直直跪了下來,雙手抵著泥地,聲清悠悠,盤旋風中:
“兒臣拜迎大行皇帝!”
話音方落,那擋在喪隊之前計程車兵就自覺地朝兩邊散去,露出了裡頭的白綢遍佈、裝運龍體的梓宮馬車——比起帝王下葬的出殯喪隊禮制,這樣區區二十幾個人抬運棺槨,白布懸飾,撒幾片兒紙錢,實在是太過寒酸委屈了!
大臣的眼睛本已腫如核桃,再見這一番簡陋的白幡挽幛,靈柩棺槨,又是忍不住的淚花嘩嘩而下,他們哭天搶地的奔上前,跪在了拓跋湛的身後,以頭搶地,將額首砸在泥地上,開出一朵朵鮮血之花。
大臣對皇帝的感情,總不是那麼三兩語說得清的,他們貪瀆擅權,結黨謀私,可再大的官兒始終也是皇帝的奴才,這股子奴性深深藏在官員的脊柱裡,藏在自小潛讀的四書五經裡,藏在夫子聖人之言裡。
它藏的很深,所以常常被遺忘。
薛羽一身戴孝素袍,他手捧素衣,向拓跋湛走去,冷冷一笑道:“九王爺,廢太子怕是不成事了,五皇子是個痴傻兒,這披麻戴孝,守靈承祧之事,就只能落在您的肩頭啦”
“大膽薛羽,皇上先有遺詔,我等已奉讀旨意,擁立九王為新帝,你何等口氣,竟敢如此說話?”
百官有些膽大的,出聲呵斥他。
薛羽眸色一深,手指扣入素衣幾分,片刻就坦然松可了勁兒。
他掃了那一群哭得鼻頭紅腫的大臣,再看了看城樓上緘默不語,滿目血紅的戚保,突然咯咯笑了起來,幸災樂禍的譏諷也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得意也罷,總之他無法自抑的笑聲從喉頭溢位,在梓宮之前聲如梟叫,陰怖詭然。
“遺詔……?怕是矯詔吧!”
拓跋湛瞳孔一縮,冰冷視線如箭鏃射去,視線在空中激越相撞,寒意四下綿延,幾乎要將腳下的土地凍結。
“妄言小人,膽大滔天,陛下親手放入金鑾殿匾後的遺詔怎會是矯詔!還有!陛下是乘坐你的龍船出海尋仙島,你救駕不力,自己完好無損,卻抬了陛下的梓宮回京,我還要說是你圖謀不軌,行刺陛下!”
錚康一直跪在拓跋湛的身體,他聽聞薛羽放肆大笑,又口出此等狂言,心下惱怒之極,蹭得一聲從地上站起,語涉譏訕,字字控訴。
薛羽冷笑一聲,環起手臂,懶懶一挑眉道:“風浪無情,生死皆有命數,為何我活著聖上卻死了,你不如去問問閻王爺,哦對了,真可惜,閻王戚無邪也死了,看來,你只能去西天問如來了”
戚無邪……死了?
拓跋湛心中咯噔一聲,警鐘大作,他不信,一個字都不信,這半年時間戚無邪這個名字便如消失了一般,他醉心權謀之術,只為帳下宏猷,竟忘了這個名字,遺漏了這個人!
是了,奪嫡大戲裡,竟少了他!
這種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