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炳爺又拿給大少爺看了。誰也不知道信上
寫了什麼,大家只看到炳爺走路時兩腿抖得很厲害。我半夜爬
起來撒尿,在左角院的角落撞上了隱伏的家丁。我問他們怎麼
回事,他們吞吞吐吐說不清楚,大意是外邊的什麼人要殺曹家
的什麼人,曹家人得睜著眼睡覺了。
上房黑著燈。
偏房也黑著燈。
二少爺回來一直住偏房,很少到上房裡去。炳奶說少奶奶
胎氣不厚,得養育,少爺為心疼媳婦肯自己獨睡,實在是難得
的男人。炳奶糊塗。曹府裡很多人都糊塗。只有明白人各自揣
著明白,不過明白總歸有限,並不知道別人肚子裡究竟想了什
麼。我想哭l我想從這個院子裡逃出去t他們知道嗎?
我早就覺出有人要殺人。
白日夢裡到處都是血。
不明白的只是誰殺誰。
事後知道那封信裡只有四個字。
叛徒當誅。
叛一徒一當一誅!
我一輩子忘不掉它們了。
誅!!
好好想想吧。
曹府一個廚子去屠場號肉,剛出門樓就捱了一槍。子彈是
從瓊嶺的樹林子飛出來的,擦掉了後腦勺上的一撮頭髮和一塊
皮。廚子在門樓臺階_七連滾帶爬,摸了滿手血,弄清傷得不重,
咧著大嘴哭了。他的身條跟二少爺差不多,臉形也差不多,槍
手的目標是誰,人們一下子就明白了。大少爺不讓二少爺出左
角院的門,吩咐家丁仔細看守。二少爺一聽說廚子的事,不想
再躲了,興沖沖地往鎮街裡闖。人們在門樓裡邊拖住了他。
夭少爺說!放開我‘讓我領教領教他們i
他還說:瞎了眼的東西們,來吧互
幾個人差點兒讓他掙脫,害得炳爺只好給他跪一F了。他被
推回左角院,不進屋,長時間在廊亭裡坐著。他好像在等一個
人,我知道他在等誰。我和大路陪他坐了一會兒,沒什麼話說,
我們就去古糧倉上工了。我還是火柴場的管事,正與大路辦著
早先沒有辦完的交接。有了門樓那一槍,我們在路上不住地縮
脖子,生怕有子彈會隨著風聲打過來。我幾乎小跑,大路拼命
跟_!二我。
他說;耳朵。曹!怎麼回事?
我說:不知道。
他說;什麼人,恨曹?
我說:不知道。
大路苦笑著不說話了。
我不知道的事情很多。自從聽到鄭玉松遇難的訊息,少奶
奶一直躲在上房裡不露面口五鈴兒說少奶奶沒有哭,嘴裡一個
字也沒有,一天到晚躺在床上。少奶奶平時很聽炳奶的話,讓
吃什麼吃什麼,如今對老太太理都不理,像聾子又像傻子,把
炳奶急得眼淚掉r好幾回。我不知道這個樣子的少奶奶見了二
少爺會有什麼話說。我覺著他們只會把自已關在屋裡,自己跟
自己說話。他們是罵自己還是可憐自己,只有鬼才知道了,
那天收工時,又在門樓外邊見了桑鎮那頂小轎。我和大路
順著小夾道往左角院走,離得很遠就聽見院子裡有人在吵架,是
大少爺和二少爺的聲音。
大少爺說:她是曹家的人,去不去桑鎮他們說了不算葺她
懷了六個月了,天塌下來也不能離這個門,這不是我的意思,是
父母的意思】
二少爺說:為了我,你們放她走吧生
大少爺說:光漢,你誰也不欠誰t你要真為家裡想想,就
別管這件事。你和你媳婦哪兒都別去,妥妥在院子裡待著,外
面有多大麻煩也沒關係,有我呢!
二少爺說;你們想逼死我i你們想活活逼死我!放她走吧。
你們放她回家吧)她父親不行了。
大少爺說:你怎麼不開竅兒呀?!
二少爺說:不讓她走,我走!
院子裡響起亂糟糟的的腳步聲。我和大路悄悄踏過門檻,見
幾個家J‘堵在廊子出口,跟二少爺推推操操。這時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