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睫毛很捲翹,她從側面欣賞,她都知道,生命是他的死牢,牢底坐穿也仍是死路一條。愛爾莎的笑,是他祈禱的美好,要價太高,他的生命早已清空,擔不起那麼昂貴的牽手,也許再早一點,再快一點,就會是可以成真的海市蜃樓。他是真的想要美好,真的辦不到,他卻痛得什麼都說不出口。天嬌梳著頭髮,一寸,一寸,一條,一條,掉在他腳邊,化成他夢裡的花草,他終於抬得起左腳,感覺很好很好。
“生是地獄,死是天堂,我來帶你走”
他聽見天嬌的笑,她的呼吸不再粗糙,像天使一樣閃閃發光。
他不接愛爾莎的電話,卻給她留言,一個人對著電話,他不知道自己也沒有在講話,心裡想的和嘴裡說的一不一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撥的是不是她的電話。他只是很喜歡拿著電話的動作,她就在那邊靜靜聽著。
他想回到十八歲,那一年的末尾,爸爸帶他回家,在家裡遇見她。
很多人看著他,彷彿他是難得一見的鬼或寶貝。他偶爾不知道自己露出的表情讓他們大喜大悲,他們不敢靠近他,也不敢走遠。他們都來了,他的媽媽,他的爸爸,他的哥哥,他的姐姐,他們圍著他。他看著他們像上輩子的哪個誰。他們抱著他,他像鹹魚沾了水,泛著鹹鹹的白沫,把自己淹在苦苦的水。他們看他吃藥,陪著他講話。他看見有睜不開眼睛的蝙蝠往外飛,他們說著說著,戛然而止,他就哭了,沒有淚水。
他嚼著黃瓜,很清脆,聲音在腦袋裡迴盪,他不停咀嚼著,口水開始粘稠,快縫他的喉,黃瓜由綠變黃,尖凝成針,劃破他的食道。他想吐也吐不出來。他走出來,吸新鮮的空氣,手扶著欄杆,寬闊的陽臺,華麗的磚,他站在上面,站在夕陽的對角線,踩在影子腳邊。
孩子快四個月了,他老了幾十年。
他不能見愛爾莎,不能見女兒,他收不住臉上的慘白。
他對著鏡子,笑了,洗了洗臉,面板收著。他瘦了,頭髮還是一根一根豎著,很黑很亮。天嬌站在後面也看得痴狂,還是很帥的一張臉。
他榨著各種果汁,混著喝,甜甜酸酸,苦苦澀澀。
他和天嬌在門裡,愛爾莎在門外,他還是想她,想聽她的呼吸,她的聲音。問她以前的事情,在她腦裡卻都模糊不清,他卻一點也沒忘記,於是他不停地講,她單單地聽。
天嬌很滿意,他跨越生命的微笑,野罌的心要用死來征服。愛爾莎想把希望重新摁到他的胸膛,無奈角質已結了那麼厚,那麼硬,焦灼成鐵,寸步難行,如履薄冰,不見綠色,春天都轉彎。
他忽然想起來,那裡的櫻花應該都開了吧,他真的忘了,走了好久。
他颳了鬍子,喝了水,換了衣服,握著機票,跑了出來。
又是不顧一切,他踏上飛機,都沒有回頭,如當年那個逃跑的孩子一樣。
他在飛機上睡著了,聞到櫻花的香。
井上純子正在睡覺,在地板上,旁邊擺著清酒和茶。
第二十四章
“龍一,你回來了”
她坐在櫻花樹下的椅子上,隨意挽著頭髮,櫻花瓣從身上掉下來。她淡淡笑著,眼角露出了皺紋,面板卻多了些紅暈。
“是,井上社長”
他低下頭,害羞地笑笑。
“剛剛好,櫻花都開了”
“是,很漂亮”
“過來坐吧,龍一,到我這來”
“好,社長”
他迎著櫻花,笑得很甜,走到她面前,
“龍一笑的樣子,我真的好喜歡”
“我也喜歡社長笑的樣子”
“龍一還害怕蜻蜓和蝴蝶嗎?”
“對,還是很怕”
她笑得出了聲,他也跟著笑,
“龍一當時走的時候,櫻花也正開得很好,我想龍一一定會喜歡”
“嗯,櫻花總是很美麗”
“龍一困了嗎?”
“社長怎麼知道?”
“當時我回來時就很困,很累”
“那社長很辛苦,是嗎?”
“沒有,我守著櫻花,是龍一喜歡的東西,所以沒有辛苦”
“那就好”
“睡吧,龍一”
“好”
“我唱龍一喜歡的歌,好不好?”
“嗯,我喜歡社長的歌”
他睡在她的膝上,像嬰兒一樣,
“社長讓我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