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爬這麼高就像乘船似的。”
“你要在上面呆多久?”
“直到太陽下山。”
她走到籬笆邊坐了下來,看著那紛紛碎裂的金黃色的彩雲隨著暮色漸濃,匯成了一大片玫瑰色的斷層雲。火一般的金黃色變成了鮮紅色,彷彿上天的心情痛苦到了極點,接著鮮紅色褪成了玫瑰紅,繼而又變成深紅,很快,上天那股火一般的熱情平息了下來,整個世界又融入一片蒼茫。保羅匆匆地提著籃子溜下樹把襯衣袖子給鉤破了。
“真可愛啊。”米麗亞姆摸著櫻桃說。
“我的袖子也給撕破了。”他說。
她揭起被撕成三角形的裂口說:“我來給你補一下吧。”裂口靠近肩膀,她把手指伸了進去說:“多暖和啊!”
他笑了,笑聲中含有一種新奇的聲音,讓她不禁心跳加速。
“咱倆到外面去好嗎?”他說。
“會不會下雨啊?”她問。
“不會的,咱們就散會兒步。”
他們沿著田野走進茂密的冷杉和松樹林。
“我們到樹林中去好嗎?”他問。
“你想去?”
“是的。”
冷杉林中一片昏暗,尖銳的杉針刺痛了她的臉。她有些害怕。保羅一直沉默著,神色很古怪。
“我喜歡呆在黑暗裡,”他說,“我希望樹林再密一些,那黑暗更愜意。”
他看上去簡直忘了她的存在,這時對他來說,她只不過是個女人罷了。她害怕了。
保羅背靠著一棵松樹站著,把她摟進懷裡,她任他擺佈,不過,這是一種自我犧牲,她多少感到這種自我犧牲中有一種可怕的東西。此時這個聲音沙啞,神情恍惚的男人簡直就是一個陌生人。
不久,下起了雨。松香味四處瀰漫。保羅頭枕松針躺在地上,聽著刺耳刷刷啦啦的雨聲——一種持續不斷的噪音。他的情緒低沉。此時,他才明白,她從來沒有和自己息息相透過,她的靈魂處於恐懼狀態,對他敬而遠之。他僅僅獲得了肉慾的滿足,只此而已。他的內心悽悽憂傷,思緒萬千,他的手指愛憐地撫摸著她的臉。
她又深深地愛上他了。
他是多麼溫柔而英俊。
“下雨了!”他說。
“嗯,淋著你了嗎?”
她把雙手伸到他身上,撫摸著他的頭髮,他的肩膀,看雨是不是淋著了他。她是深深地愛著他。他臉貼著枯葉側身躺著,心情特別寧靜。他根本不在乎雨點是否落到了身上,他會那麼躺著,直到渾身溼透,因為他感覺一切都變得無所謂了,彷彿他的生命已在散去,他已經進入了一個妙不可言的彼岸世界。這種不知不黨中瀕臨死亡的奇怪的感覺對他來說十分新鮮。
“我們得走了。”米麗亞姆說。
“是的。”他回答著,卻一動不動。
他此刻感到,生命彷彿就是一個影子,白天是一個白色的影子;夜晚、死亡、寂靜和休止,這些才是生命的真實存在。而活力、熱切、操守那才是虛無縹緲的東西。人生的最高境界就是融入黑暗之中,飄然而去,投入上帝的懷抱,與上帝同在。
“雨就要下到我們身上了。”米麗亞姆說。
他起身攙扶她。
“真遺憾。”他說。
“為什麼?”
“我們得離開這兒。我覺得這兒很安靜。”
“安靜?”她重複了一遍。
“我一生從來沒有這麼安靜過。”
她牽著他的手走著,她的手指抓得緊緊的心裡隱隱有些害怕,此時他似乎超越了她,她害怕失去他。
“這些冷杉樹在黑暗處象個鬼怪,每棵冷杉樹都是一個鬼怪精靈。”
她有些害怕,沉默無言。
“一片寂靜,整個夜晚都在沉思,在昏睡,我想我們死後就是這樣——莫名其妙的昏睡。”
她以前害怕面對他身上的那種獸性,此時卻害怕他神秘莫測的樣子。她一聲不響地在他身旁走著,雨點打在樹上,發出的啪嗒啪嗒的響聲。他們終於走到了車棚。
“我們在這呆一會吧。”他說。
到處是浙浙瀝瀝的雨聲,湮沒了一切聲息。
“和自然界萬事萬物在一起,我覺得非常奇妙,非常寧靜。”他說道。
“噯。”她耐心地答道。
雖然他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可心裡又似乎忘記了她在身邊。
“放棄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