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能道出個天干地支黑道黃道來。旺貓兒的父親一定與上天的某一位神靈有著暗合的契約,認定文廷生具有與生俱來的天子氣象。他把自己祖墳上的獨根香旺貓兒打發出來,從此在文廷生的身後盡忠盡孝形影不離。旺貓兒從他鬼精靈的父親那裡秉承了曉天知地的鬼氣,這與其說是秉承不如說是一種變異——他有一副神奇的胃口,是的,他可以幾十天不吃不喝大米或者苞谷,只要有成捆成捆的紙張書籍,任何一本書在他嘴裡彷彿山東人手裡的薄皮煎餅,脆生生地香甜。——吃完之後就滿口胡言,書上說什麼嘴裡就說什麼,夢話也不例外。有一天文廷生聽著他說了一夜的《孫子兵法》,結果是第二天文廷生髮現書箱裡永遠失去了欽定全冊康熙版本的古代兵書。兩天之後,他從旺貓兒的大便裡發現了毛邊紙張纖維,但上面的墨跡早已蕩然無存。
他需要他!現在!
所以他立即登上了一條小舢板,划向三里場漁場。
你當然明白這兩個“他”表示了兩個不同的語言意義和實物人體。
旺貓兒站在三里場漁場的破屁股船頭。他回過頭去看了一眼太陽。太陽正對他做著鬼臉。這鬼臉的不祥意味著立即使他回味起去年夏天不祥的下午。那時旺貓兒正在船艙裡打著瞌睡,模模糊糊聽到文廷生的吆喝在耳邊扯了一把:“旺貓兒,卸篷。”他懶得動,只對船舷拱了拱屁股,重新讓睏意瀰漫了整個大腦,熊向魁的一聲恐怖的###之後,旺貓兒咂咂嘴巴,悶悶地覺著自己的體內發生了點什麼變化,很仙氣,輕飄飄的。直到船體彷彿轟隆一聲觸了礁,旺貓兒才睜開眼,驚慌地對著船頭船尾呼喚文廷生和熊向魁的名字。他爬出了船艙,兩眼頓時產生一股強烈的眩暈——破屁股掛鉤船魔法似的停泊在一座山顛上。
“旺貓兒,旺貓兒!”
熊向魁的岷江口音從不遠處飄來——他正坐在一棵大樹的喜鵲窩上。
“我們遭龍捲風啦!”
熊向魁在遠處喊。他的平靜和旺貓兒的失措形成反差。熊向魁念過幾天書,只有在他的眼裡神奇的事才不神奇。
下山後發生的事比龍捲風更讓人匪夷所思。下山後的熊向魁和旺貓兒一度以為自己一下子誤入了蠻夷。光緒聖上的皇恩浩蕩在這裡星影不見,他倆被一群席地而跪的人弄得高大無比。地上的人們抬起頭來,眼睛裡散出了驚恐的綠光。那神情使得一向持重的熊向魁也摸了摸腦後的三尺長辮,懷疑自己身上是不是什麼地方出了差錯,或者必須出點什麼差錯才對得起地上跪著的人們。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孤島 三(2)
“請問……仙家是……”
領頭跪地的是一位五十開外的黑漢,粗布圓衫領口緊緊裹著他的黑脖子,兩排魚眼項鍊掛在胸口的兩邊,散發出腥臭的目光,腰間纏著一圈黑絹褡膊。
“這是我們……族長……雷公嘴……”
雷公嘴身後一位尖下巴的男人提了提腰間的漁網,打著瘦精精的哆嗦。
太陽對旺貓兒做了個鬼臉轉過身去。旺貓兒回過頭來,遠處金黃色的江面正駛過來一條小舢板。划船的一準是文廷生,旺貓兒從那人額頭上鋥亮的金屬光芒一眼便知。
雷公嘴左手提著雙齒叉走在最前頭。十幾個光著上身的男人陰暗著表情顛在他的屁股後頭,雷公嘴裸著上身,腆掛著的大肚子連同胸脯上兩塊已經鬆軟下來的肉疙瘩,隨著他的走動上下抖合。他的###只剩下一隻,另一隻早已經成了瞎頭閉眼的刀疤,帶著野蠻的表情,閃著亮光。這隻已經變成刀疤的瞎###是他光緒二十四年光輝業績的憑證。——這是過去的事,但你以後會明白。
雷公嘴的屁股壓住了這塊碼頭之後,雷公嘴幾乎沒有過親自出馬的先例。沒大事,他一般不出門,整天在家裡端著他的白銀水煙壺——這是他二十年前用三筐上等刀魚從江心的一條油船上換來的。上頭有精鏤的雙龍戲珠畫紋。但今天,他無論如何端不住那隻白銀水煙壺了,一頓飯的工夫前,天龍把那隻破屁股船從天上送將下來了,他暗暗感覺到自己離黑道已經不太遙遠。
“我們還有一個人。”
剛從喜鵲窩上爬下來的熊向魁對雷公嘴說。熊向魁的上江口音使他覺得有點仙氣,但雷公嘴還是暗地裡鬆了口氣: 他們講的到底也是人話。這使他頓時壯起了膽子。
“雷某一定幫你找到。”
不論是兇是吉,他必須把另一位天客找到。
他是個粗人,可在他提著雙齒叉走向江邊時,他預感到小島上的石頭會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