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
一藝之成,備歷艱辛,且才稟、師承、磨練都要配合得好才行。國劇藝人培養的過程比其他方面的藝術,時間長而學習苦;自幼年的腰腿翻滾、吊嗓、學腔到演出時的做表開打,一點也馬虎不得,這是對身心兩方面的“密集”式的鍛鍊。我們欣賞某一位演員的身上“邊
式”,卻不知道他在練功時吃過多少苦頭;說這個人的嗓子受聽,卻不知道他經過多少個寒冷的早晨,在城牆根“吶喊”。即使這樣,也不一定成材,許多人沉淪在配角零碎這個階層,一輩子沒有抬過頭。青年時代在舞臺上有突出的表現,但由於繼續鑽研之不得其道,或個人生活的影響,中途顛躓的又不知凡幾。
舞臺是冷酷的,觀眾是無情的,今天你唱得好,舞臺是樂園,觀眾是朋友;明天你唱得不好,舞臺是苦海,觀眾是敵人。李盛藻坐科時很紅,出科以後,越唱越怪,就沒有人聽了。徐碧雲是梅蘭芳的親戚,初挑班時表演並不壞,後來抽上了大煙,又好漁色,至於嗓音沙啞,觀眾對他也都掉頭不顧了。幼年聽言菊朋,正是他的鼎盛時期,他唱《轅門斬子》,前面是梅蘭芳的《穆柯寨》,和他配佘太君的是龔雲甫,何其風光!到民國二十二、三年(1933、1934),他唱《定軍山》、《擊鼓罵曹》,只能上三成座,音量小得只有前幾排聽得見,這景況又何其冷寞!
一個國劇演員成名難,要長保美譽更難。這本書所描敘的幾位名伶都是在舞臺上站定了幾十年的,他們能成為鬚生中的巔峰人物,絕非幸致。(言雖在晚年落魄,但究竟也紅了近二十年,而且能自成一派。)這裡面,我們可以看到這些名伶的敬業精神——孟的苦心問藝於餘叔巖,以及高、馬的立意創新,都值得後一輩的藝人(不僅是國劇)效法。
國劇中的“自然法”或不成文法,也就是行規,絕大多數都謹守不渝,也是國劇能夠發皇鼎盛的原因之一。言菊朋嫌他的戲碼排倒第三,決定辭班,但還是先把這出戏唱完才能向班主提出來;如果他臨時“罷演”,就是破壞了行規,以後也沒有別的班子肯 邀他。更沒有聽說哪一個大牌演員遲到誤場的(可能金少山是例外)。他們並沒有宣誓訂演員公約,卻人人都知道遵守這種規矩。小至一個家庭、一種行業,大至一個社會、一個國家,都要有某種自然形成的約束,否則,就會亂得不成章法了。
譚富英以他的家世、天賦、環境,應該有更好的成就。民國二十三年(1934)他初挑班時表演最好,以後愈來愈懶散。抗戰勝利後,他到瀋陽來唱,我聽了幾次,覺得很失望;每出戏,他只賣幾句,其餘的地方都是敷衍了事,我總奇怪他何以這樣不肯努力。這次看了秉鐩兄的分析,才知道病根在受制於譚小培,生活上沒有自由,唱得再好都不是為自己賺錢,才養成了虛應故事的壞習慣。
前一代名伶有值得後輩追跡的長處,也有不足為法的習氣。譚、馬、言都有不良嗜好。馬由香港回大陸,也和他的嗜好有關。“*”後,馬無戲可唱,被迫執打掃清潔的粗事。言和馬的辭世,雖相隔二十四年,但都可以說是潦倒以終。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這是一本值得細讀的好書。它使你體味淵厚的戲劇藝術,也使你體味滄桑多變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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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 序
一九七六年年初,經友人敦促,把過去在香港大人雜誌(現已停刊)上所發表的文章,蒐整合冊,刊印了一本《國劇名伶軼事》。三月初版,四月再版。雖然嗜痂有人,卻也不勝惶恐。於是朋友們又加催促了,再接再厲,再出一本書吧。
筆者年逾耳順,尚為衣食作牛馬走,白天辦公,晚上偶有酬應。老牛破車的賤驅,保養之不暇,還要抽空寫作。如果不是對國劇有濃厚興趣,真是沒有精力和時間來塗鴉的。業餘寫稿人的苦處在:只能“零售”,不能“批發”。從去年起,為《國劇月刊》和《傳記文學》每月擠出幾千字來,有時也到萬言。一年多了,可以從“零存”到“整付”啦。於是又輯集了這本《孟小冬與言高譚馬》,稍似近代鬚生摭談的性質。
在近代鬚生中,孟小冬劇藝卓越,地位超然。一九七七年病逝,實在是菊壇一大損失。因此本書將去年迄今,筆者為各雜誌報章,所寫有關其身世、劇藝、生活及身後哀榮、遺音整理之文字四篇,薈集一起,可使讀者對一代“冬皇”,略有所識。因寫作時間與刊物之不同,內容不無極少雷同之處,為免刪改得支離破碎,就一仍其舊了,這一點是要請本書讀者原諒的。
言菊朋、高慶奎、譚富英、馬連良四位,